一个创客空间怎么做?租一处房子做简单装修,招上一些创业团队,挂上几块牌匾,就可以了吗?看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是它们就这样发生了。
一年前,国内各类众创空间数量仅为70多家。到2015年底,全国众创空间数量已经达到2300多家。“这么多的空间,创业者都不够用了。”“北京创客空间”的负责人魏乔感叹。
2016年全国两会上,由民进中央提交的《关于引导众创空间健康发展的提案》指出,目前行业存在一哄而上、制度不完善、评价体系不完善和创新创业环境不足的四大问题。并警示,“这些问题可能导致‘众创空间’热潮‘昙花一现’,客观上浪费财政投入、社会资源,打击社会公众对‘双创’的信心”。
自2015年初以来,国务院针对众创空间的发展先后两次发文,“为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推进大众创业、万众创新提供低成本、全方位、专业化服务”。但一些地方在具体落实中却走了样。
多位业内人士介绍,不少众创空间因缺乏核心竞争优势,同质化现象严重,最终只能靠出租工位和领取政府补贴维持生存。在部分三四线城市,获取补贴甚至是一些“众创空间”真正的目的。
2016年春节刚过,业界传出深圳地库因入不敷出关门的消息,据一位业内人士透露,春节前后,北京中关村地区也倒闭一批,“我知道就有七八家。”
创业邦孵化事业负责人王玥认为,任何行业都有一个从野蛮生长到集约发展过程,他认为“在三到五年之后,80%的孵化器最终会被洗掉。”
两会期间,全国人大代表、重庆市长黄奇帆提及,政府打造众创空间出发点无可非议,但不能盲目跟风,应以产学研完备的龙头企业为核心,打造健全的生态链,为创新创业者提供更加匹配的服务。
“我们不是创业者,房东才是”
“首先我要纠正一下,我们不是创业者。”3月初的一个午后,北京朝阳区某家创客空间内,一位入住者表示,“目前我们团队20多个人,公司在全国有十几个这样的团队,在这里办公,是因为房租便宜。”
这家做P2P的企业所在的创客空间,却是一个创业型项目。它刚刚被科技部列入第二批国家级众创空间,在上下两层五六千平方米的办公空间内,布满了多个行业、不同发展阶段的中小企业,并没有明确定位和入驻条件。
上述P2P企业负责人表示,空间内除了提供工位和会议室等基础服务外,还能提供一些简单的诸如工商注册、投融资中介服务,“除了环境差点,和其他写字楼没什么区别,空间的收入主要靠房租,还有政府补贴。”
这只是国内一些创客空间的缩影。
记者调查,河北某地一个占地30000多平方米的创客空间内,除了一家图书制作公司和两家培训机构外,大部分空置,该空间负责人则宣称,入驻的都是高新技术和现代服务业项目。
民进中央提案指出,“一些地区70%以上初创项目3个月内即注销退出,转化为小微企业的不足10%。而且同质化严重,项目缺乏技术创新和科学商业发展模式,导致创业人才聚集难、初创项目发展难,成长性及带动性差。”
作为有效满足互联网时代“双创”早期需求的新型创业服务平台,众创空间受到了各地政府的号召、扶持以及投资机构、开发商的追捧。
继2015年3月国务院办公厅下发《关于发展众创空间推进大众创新创业的指导意见》后,2016年2月份,国务院办公厅再次下发《关于加快众创空间发展服务实体经济转型升级的指导意见》,不断释放政策红利。
据科技部火炬中心统计,至2015年,全国众创空间数量达到2300多家。
众创空间投资者背景多样,其中主流为科技互联网企业如腾讯、百度、科研院校如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和投资机构如联想之星、创新工场等,此外,也不乏以当代置业和SO-HO中国为首的房地产开发企业等不同背景的投资者,“我们在地方考察时遇到一个做创客的,是一个县城农村信用社出来的,做这一行的什么人都有。”上述人士感叹。
在部分行业人士看来,政府通过优惠政策和现金补贴,吸引大量专业人才、科技、资本等资源进入,形成聚集效应。
一哄而上的风险
然而,数量得到大规模增长后,众创空间风险开始显现。
2016年2月,深圳一家创客空间‘地库’宣布倒闭。其创始人杨炳龙从一名律师变成了一位创业者,但“创立4个月、烧了100多万元,现在沦于只能等待外人来结束‘地库’的生命。”
2月27日,青年联合办公空间北京绿客屋因与房东产生纠纷被砸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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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对这些问题,民进中央的提案指出:众创空间目前面临的首要问题是,一哄而上。由于有不少激励政策,特别是科技部提出“将符合条件,运行良好的众创空间经备案后纳入国家级科技企业孵化器管理服务体系”,各地纷纷上马创业大街、创业综合体项目,“众创空间”认定数量呈几何倍数增长,不少质量并不高。
在王玥看来,众创空间发展主要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用好的地理位置、环境、优惠政策去吸引创业团队;第二阶段创客空间要有自己独特服务和资源整合能力,以及多样化的服务内容和近距离资本;第三阶段是有众多独特的行业化资源和产业化资源,细分领域创业项目进行产业化。
分析人士认为,市场上多数创客空间仍处于第一阶段,很少有具备升入第二阶段的条件,这类众创空间普遍存在于三四线城市,在一二线城市中也占有很大比例。
大量创客空间的出现,“让很大一部分人以为创业很容易,而且中国人观念里就有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思想,觉得当老板总比打工强,部分人为了创业而创业。”这位负责人感叹道。
记者采访的北京地区多位创客空间负责人认为,目前行业还存在诸多不完善处,如业内普遍关注的政府优惠政策和扶持资金,一些创客空间是否能够享受到取决于运作,而不是孵化能力和孵化成果。
一位不愿具名的众创空间人士说,政府优惠政策是真金白银,除了税收优惠外,科技部和地方政府会按照不同标准给予金额不等的资金扶持和补贴,“少的50万、100万,多的几千万。”
民进中央在提案中警示:针对创客空间的政策针对性不强,普适性政策较多,且主要集中在房租补贴、税收优惠等方面,没有针对不同项目的不同阶段制定差别化政策,对创业辅导、投资人对接等方面考虑较少,没有针对性地触及创业者的痛点。
这一现状催生了大量以政府补贴和优惠政策为目的的伪创客空间,造成资源极大浪费,使得“好钢不能用在刀刃上”。
一位做情绪识别产品研发的创业者认为,目前相当一部分空间存在的意义在于工位租金便宜,对于初级创业者可以降低成本,“其他的能提供什么呀?什么都不能,连注册这种简单的工作也得我们自己去做。”
同时他也提到现金补贴对于一些创客空间和创业者造成的消极影响,“有了补贴之后,感觉很多空间不思进取了,反正饿不死,也不去想怎么增加服务来吸引人入驻,所以低水平同质化情况非常严重。”
对于创业者同样如此,“创业者你是来创业的,你唯一的工作就是做出好的产品,而不是每天填写申请表,这不是创业者该干的事。”
在这位情绪识别产品研发创业者看来,用暗补方式远比赤裸裸现金补贴更为凑效,“可以用其他方式补贴创业,比如提供免费网络、水电,通过采购和订单方式支持创业者,即便用现金补贴也应该是在作出贡献后吧!”
成功的会创空间怎么做
“北京创客空间”负责人魏乔告诉经济观察报,北京创客空间主要针对高科技硬件产品领域,受到科技部、海淀区政府和中关村管委会大力扶持,“我们这个空间基本没有场地成本,收入一个是租金、一个是服务佣金,再一个是政府现金补贴,最大的来源是股权回报。”
据其介绍,北京创客空间对入驻创业公司均占有5%股权,空间为创业团队提供各类保姆式的服务,“这里的人都叫我魏妈妈。”此外,还会对5%-10%的项目进行直接投资,这部分股权回报和投资回报是最主要的收入来源之一。
同样位于中关村的创业邦负责人王玥认为,仅靠房租和政府补贴难以维持收支平衡。据王玥介绍,创业邦虽然是媒体出身,但背后股东均为投资基金,“创业团队在创业邦入驻期限只有半年,到期后必须走人。”
“成功了你也不会继续留在这里,没成功的话就走人,让有能力的人进来。”创业邦对空间20%的创业项目进行投资,投资回报是其最重要的收入。
而启迪之星给入驻创业者的时间是一年,经过17年发展,启迪之星建立起一个从初级就业培训、众创空间到孵化器、加速器、高新园区为一体的产业链条,对创业项目累计投资20亿元,投资收入400亿元,回报率高达20倍。
启迪之星董事长张金生表示,补贴对于启迪之星已经不再重要,“有也行,不补贴也没什么,因为这些补贴对于我们已经无足轻重了。”目前启迪之星仍有200多个在投项目。
这三家众创空间有一个共同点,即盈利主要来源股权或者投资回报,而不单纯依靠房租和政府补贴。
这是目前业内普遍看好的一个可持续的盈利模式。不过,目前如启迪之星通过投资回报获得可观盈利的空间极少,即便像车库咖啡逐步明确了盈利模式的空间也并不多见。
车库咖啡掌门人李燕说,“我们现在积累400多家优秀的创业公司,下一步将成立直接投资公司和基金,对优秀项目进行投资。”靠卖咖啡和补贴维持了5年之间的车库咖啡,也开始谋求建立稳定的盈利模式。
地产商出身的优客工场,其创始人毛大庆也一直渴望能够打造成一个“空间+系统+生态+投资+后台”加速器模式。而这些能够帮助创业者快速成长的能力,显然不可一蹴而就,需要漫长积累过程。
一些相对成熟的众创空间已经开始服务实体经济,北京创客空间主要专注于科技智能硬件产品,目前已经和三一重工、奇瑞汽车、和海尔等公司达成合作,将部分创业公司产品商业化。
创业邦主要依托自身规模庞大的创业者资源库,为地方经济转型、传统产业升级配置相应的创业团队和项目,计划在全国十多个城市进行规模复制创客空间。启迪之星成功上市或者被上市企业收购的创业公司超过50个。
据北京某众创空间负责人透露,众创空间的真正意义在于孵化创业项目,他估计,目前90%左右的空间缺乏创业辅导、技术指导、市场推广、投融资等系统核心服务,剩余10%中大约有一半以上还未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盈利,“也就是说你不是靠政府补贴和房租,而是靠增值服务和投资回报实现盈利的。”
魏乔也认为,“众创空间的衡量标准就一个,你抚养过谁,把谁养大,谁成为了明星,跟你有什么样的关系,拿这个标准去看所有的孵化器,符合条件的不到十分之一。”
王玥判断,短时间内行业大规模洗牌现象不可能出现,但三年到五年后,可能全国80%以上的创客空间会倒闭。张金生认为未来一些有能力、有资源、有追求的空间会脱颖而出,“大批的可能会死掉,或者活得很艰难。”
洗牌过后哪些会创空间会继续留存,为创业者提供更有效的支持?张金生认为,第一是行业龙头企业,如腾讯、海尔与自身业务协同性较强的空间;第二类收益较好的投资机构,如创新工场;第三种像启迪之星这类空间,“我们可以有各种各样的组合拳,有足够的蓄水池来对抗风险、合理分配利润。”
也许到那时候,会创空间会迎来一个更成熟的发展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