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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委屈"外乡经理人,欠债3000万!员工愿拿出400万毕生积蓄帮他

“那时候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在读到北岛的诗歌时,朱和平猛然吸了一口烟,他没有这么悲观,但我想他内心肯定是五味杂陈。

尊严,信仰,坚守,人心,这是一个关于孤独职业经理人的故事。

在历经了上个世纪近50年的传奇性“辉煌”之后,企业终因品牌老化难以为继。身负近亿债务,几度生死存亡,他形单影只,孤军奋战,面对的是一个看起来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努力保护企业品牌尊严,作为一个异乡人守望10年,将被误会了多年的“河南葡萄酒第一品牌”带出泥沼,重现于人们饭餐桌前。

在中国做百年企业为什么这么难?快刀三侠(微信ID:iyqkpd)有幸采访到民权葡萄酒总经理朱和平,从企业的环境、经济、历史的背景,看其个人魅力、普世价值和社会意义,以免它湮没无闻。

失乐园与理想国

白头发越来越多,51岁的朱和平干脆剃掉多年的长发,让自己看起来更有精神劲儿。他来到民权县已经10年,这有点削发明志的意味。

白云苍狗,恍如隔世。世俗时尚就像电线杆上的小广告一样,从遍布“文学创作、大学文凭速成班”,变成“快速信用贷款”,广告不断的撕下又变换,意味着人性追求的变化。他喜欢文学创作,在商丘市文艺圈里小有名气,从“白衣飘飘的年代”一路走来,朱和平心中的理想情怀难以挥之。

文学青年也有自己的脾气。不管是漏雨的老厂房、爬满水渍的墙壁和嘎嘎作响的旧木床,他一住便是十年,他说最对不起的是膝下的两个女儿,他觉得没能给她们更好的生活。

十年时间,无论是好是坏,他要的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2005年,九鼎建设集团斥资3400万元收购民权牌葡萄酒厂,在董事会上,朱和平提出过反对意见,“公司从事房地产,根本没有经营酒水快消品的经验。”果不其然,前任总经理,经营了近一年后无疾而终,正在开封做房地产的朱和平,突然接到调任令,成为民权九鼎葡萄酒公司的总经理。

他至今记得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情景,“厂区里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蒿草,销售办公室里全是扑克牌和烟头。”无论怎么看,眼前这座凋敝的葡萄酒厂,绝不是这个理想主义者的乌托邦。三轮车,垃圾,灰尘以及早早就拉下卷帘门、毫无生气的杂货店,朱和平甚至有点讨厌这个地方,在这个国家级贫困县,他常常有种被“发配边疆”的错觉。

他心中的乐园,可能更接近于曾经的民权葡萄酒。建于1958年的民权葡萄酒厂,在历史上有过辉煌的一笔,它缔造了“长城”、“民权”、“宝塔”和“葵丘”等一系列知名品牌,作为“中国名酒”外销五大洲16个国家和地区。放眼长城内外,大江南北,“民权葡萄酒”几个字,无人不知晓。用朱和平的话说,“好多年长的人都是喝着民权葡萄酒长大,大家先知道民权葡萄酒,后知道民权县。”

曾经的民权葡萄酒带动民权县葡萄产业

让人感到唏嘘的是,民权葡萄酒的云泥之别和不堪回首的往事。因为商标意识的淡薄,1993年8月,风靡全国的民权葡萄酒厂使用了整整30年的“长城牌”商标,被中粮酒业独占,无奈易主。双方曾为此大动干戈,诉诸法律,最终无奈民权败北,独咽苦果。

在那个没有网络的时代,品牌价值远比现在重要。痛失“长城”,成为民权葡萄酒走向下坡路的转折点。尽管随后十几年努力挣扎,民权牌酒厂还是由于种种原因,始终没有找到方向,直到2005年,不得不宣布破产。这样一个所谓的“烂摊子”,对于朱和平这个从房地产转战到葡萄酒的门外汉而言,简直一头雾水,无从下脚。

朱和平也想过像前任总经理一样逃离,可每当他这么想的时候,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小时候第一次出海的夜晚——他站在船上,整个大海被夜色笼罩,他感到惴惴不安,感觉随时可能被这大海吞噬——他不想再逃离。

从浙江台州渔乡千里迢迢而来,结缘民权葡萄酒,朱和平觉得这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安排。“受人之托,尽忠职守,是作为一个经理人的道德底线。”

“蒲公英如我,飘到哪里我无法决定,只要落地,我会枝繁叶茂!”草根出身的朱和平身上有种生命力,他告诉自己:“人生一定要做有意义的事。”

老朱的“白日梦”

什么事才有意义?

复兴民权,做一家百年企业,在朱和平面前,没有什么事比这更有意义。

可是事情刚开始,朱和平就碰了一鼻子灰。由于产品梳理的不清晰,业务销售体系的混乱,以及迟迟没有确定行之有效的营销方案,在朱和平到任的前两年,民权葡萄酒的销售额不到200万元。

朱和平开始着急了,他一边请专业咨询公司来做品牌再造,一边联络仅有的几名业务经理下市场找老客户,试图把民权葡萄酒的老市场重建起来。从市场定位来看,民权牌葡萄酒做品牌已经做不过“张裕”、“长城”,价格战也竞争不过周边的小葡萄酒厂。

挣扎到2008年上半年,朱和平已经请不起咨询公司,也留不住需要高薪的营销总监,他意识到万事最后还得靠自己。于是他抛下包袱,自己亲自上场,准备开发一款更有前瞻性的产品,一段国产葡萄酒知名老品牌的鼎新之路正式起程。

通过理性的缜密思考后,朱和平首先确立了民权葡萄酒“河南葡萄酒第一品牌”的定位,他开始自己琢磨,设计酒标和包装,选择原酒,调配原酒比例,确定酒体感官指标。为了区别于传统的民权葡萄酒,朱和平给这款心爱的新酒取名“1958”,每瓶出厂价定为158元。

公司有人质疑朱和平:“老朱就是在做白日梦,民权葡萄酒五十多年以来,出厂价一箱酒都没有卖过158元,你一瓶酒卖158元,简直是疯了!”

朱和平不是做白日梦,只要认定了方向,觉得这件事对民权利大于弊,他就会坚持去做。

“民权葡萄酒是曾经的国宴用酒,理应与时俱进,才有‘河南葡萄酒第一品牌’的样子。”朱和平坚信自己的思路,在一些高档酒店和商超,朱和平提出“回收木塞子”的销售政策,促使业务员推销“1958”系列。

“民权居然也有这么好的酒!”随着“1958”市场的接受度越来越广,仅仅2年时间,民权葡萄酒一年销售就突破3000万元,比过去提升了十倍以上。看着每年财务报表上不断上涨的数字,朱和平心里开始琢磨更大的事业。“民权葡萄酒作为中国名酒荣誉的拥有者,河南葡萄酒第一品牌,理应有更好的企业环境与之匹配。”

朱和平的梦想不难实现,他需要一个崭新的高标准民权葡萄酒厂和现代化车间。

民权葡萄酒的旧厂与新厂

民权葡萄酒不能倒下

“憋屈!”

对于朱和平来说,新厂的建设,是有生以来最受煎熬的经历。他算了笔账,建设新厂保守预算为2亿元,但企业刚刚立住脚跟,筹建新厂的钱是个大难题。

集团虽答应朱和平拨钱建设民权葡萄酒新厂,但资金总是断断续续拖延着。为了尽早实现竣工投产,朱和平不得不积极和当地金融机构接触,最终陆陆续续借到了一个多亿的贷款。2014年元月,告别50多年的老厂房和旧设备,民权葡萄酒终于以全新的面貌出现。

可马上新的问题又出现了。由于房地产形势的断崖式下行,九鼎集团遭受资金困难,民权葡萄酒销量虽一路攀升,但相对于3000多万元的贷款,只是杯水车薪,眼看即将逾期,债务人每天贴身跟着朱和平,身无分文的朱和平心急如焚。为了寻求“解决方案”,曾有朋友打电话给朱和平:“老朱,你也无能为力,也不要去借钱折腾,老板还不掉就直接破产,资产冻结后拍卖我们买下,到时候给你股份,还叫你来经营。”

朱和平听闻大吃一惊,当场回复对方:“我朱和平今天在这里的见识和能力,这个平台是老板提供的,我今天‘出卖’了他,以后也会‘出卖’你们。”对方听完沉默了很久,最后说道:“只要你朱和平在民权一天,我们支持你一天。”

朱和平当然不甘心,自己坚持了将近10年,眼看企业就要好转起来,民权葡萄酒不能在自己手上搞砸了。在那段四面楚歌、人生最低谷的时期,最让朱和平感同身受的,是来自人心温暖的力量。

为了应对资金难关,公司管理层开过会议,建议在职工内部发动集资,但朱和平没有答应。一次,朱和平接到一位车间班长的电话,对于此人,朱和平一年也就打过几次照面。两人相约在办公室,朱和平打发走那些前来要账的人,憋了好久,车间班长才开口:“朱总,我知道公司最近很紧张,我家还有400多万的存款,是福利彩票中的,为了民权这两个字,也冲着你这个人,我帮你一把。”

朱和平当时很感动,几度哽咽,说不出话来。“公司工资不高,大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在企业最困难的时候,员工都这么在乎,我凭什么说放弃!”

朱和平没有放弃,他到处奔波,最后终于得到当地政府和金融机构的支持,顺利抵押掉旧厂,还清贷款,心中的重石才算放下,民权葡萄酒才算渡过难关。

提起朱和平,河南的媒体都说他仗义。但朱和平知道,拯救民权葡萄酒,是因为热爱脚下这片土地,热爱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热爱人们爱喝的民权葡萄酒。“我就想把酒厂做好,哪天酒厂上市了,我还要分给员工股份,干企业心里绝不能倒下。”

朱和平之所以如此感动,是因为曾经人心叵测让他失望过。“有些人”对于民权葡萄酒的“贪婪”和无理要求,让朱和平如鲠在喉,不能忍受。

在刚刚收购民权葡萄酒厂的时候,有酒企跑到朱和平办公室,恬不知耻地要求“借用”费孝通送给民权葡萄酒的题词;还有酒企副总直接进入民权葡萄酒厂区,大摇大摆的给顾客发名片、产品介绍;甚至有人大声疾呼,提议九鼎拿出民权牌,让民权县所有葡萄酒企业共同使用。不顾朱和平反对,有酒企把广告牌做到朱和平的厂门口,一些诸如“金民权”、“新民权”的商标更是招摇过市。

2007年,因为伪劣假冒的葡萄酒,民权县5 家制假葡萄酒企业被央视曝光,甚至影响到整个黄河故道产区。民权九鼎的“民权牌”因为名字的特殊性,同样遭遇牵连,那时有人指着朱和平鼻子问道:民权葡萄酒到底能不能喝?

朱和平彻底愤怒了,“谁伤害民权葡萄酒,我就红着眼睛咬谁。”尽管2007年的风波已经过去多时,但让朱和平咬着不放的,是民权牌葡萄酒的尊严,他指责那些仍不知悔改,依然有意混淆“民权葡萄酒”和“民权县葡萄酒”的企业。

作为一个异乡人,他没有妥协,而是斗争。“我谁都不得罪,但是狠起来的时候,我就是一个土匪。”

后记

十年黄金时间,朱和平给了自己一个交代。他和民权葡萄酒一路走过来,虽然走得伤痕累累,疲惫不堪,但也乐得其中。他的坚持,换回了大家对民权葡萄酒的认可,现在提起朱和平这个外地人,人人都竖起大拇指。“是老朱保护了这个品牌,民权葡萄酒在他手上,我们放心。”

野草破石而出,企业蒸蒸日上,民权葡萄酒的下一个野蛮生长来临。如今朱和平比以前更忙,按照自己规划的现在综合型酒庄即将开业,每天不计其数的政府官员、投资人和经销商慕名前来,把他那个窄窄的办公室挤得满满当当。

在采访的间隙,一位商丘的女作家前来拜访朱和平,他们是诗友。“那时候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在读到北岛的诗歌时,朱和平猛然吸了一口烟,他没有这么悲观,但我想他内心肯定是五味杂陈。

人到五十知天命,他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守望这片葡萄园和这个拥有半个世纪的品牌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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