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克伯格的“十面埋伏”和“八面玲珑”

对于马克·扎克伯格来说，这可能是他接受过的有史以来最长的“采访”，甚至说是质问也不为过。之后还有没有更长的，只有他自己能决定。

美国东部时间4月10日下午（北京时间大约4月11日凌晨），Facebook创始人扎克伯格在美国国会面对100多名摄像师，数百位记者和44位参议员，接受了参议院司法委员会以及商业、科技和交通委员会的长达五小时的马拉松式质询。

3月份，Facebook被曝出有超过5000万用户信息数据被一家名为“剑桥分析”（Cambridge Analytica,以下称剑桥分析）的公司泄露。随后Facebook主动证实，这一数字已经上升至8700万，剑桥分析将这些数据用于政治数据挖掘。

除了侵犯用户隐私，Facebook上还充斥着大量的假新闻和仇恨言论。美国媒体甚至表示，这一事件影响到了美国的总统大选。

Facebook在全世界拥有超过20亿用户，每天有超过14亿人登陆使用，这个数字是美国人口总数的4倍。所以，“隐私泄露”事件带来的影响不可估量。

事发后第二天，扎克伯格在自己的Facebook上发表声明。Facebook还推出了一系列止损措施，其中包括事件爆发后快速发布升级版的数据政策。这些措施将保证用户更容易找到隐私快捷键，当用户用自己的Facebook帐号登陆时将会限制数据分享给开发者，标注政治类别的广告供用户知晓。

就在听证会开始之前，Facebook在当天宣布了一项悬赏计划，表示只要有用户能在Facebook平台上发现数据滥用现象，通过举报确认后就能从Facebook拿走最低500美元的悬赏金，而如果数据滥用情况比较严重的则可拿到最高4万美元的赏金。

即便如此，听证会上的马克扎克伯格，依然不同往日。

1

平时爱穿单色T恤和牛仔裤，坚持走硅谷休闲风的扎克伯格，这次特地换上了西装领带。上一次他这么穿，还是2015年9月份在西雅图举办的中美互联网论坛上接受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的接见。

在面对一屋子数百人的时候，特别是那几十位参议员，他身板挺得非常笔直。接受问询的过程中不时紧张地喝水，表现得毕恭毕敬。他就像一个刚毕业找工作正在接受面试的大学生，表现出足够的诚恳和谦卑。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是围绕着Facebook。参议员理查德·德宾问扎克伯格，“扎克伯格先生，你能跟我们分享一下，昨晚你住在哪家酒店吗？”

面对如此普通而又率直的问题，扎克伯格有点不知所措，但还是直接回答“不，我不愿意。”

有美国媒体打探到到内部消息说，事前他安排了四次模拟演练，把所有可能被问到的问题都练了好几遍。这些小道消息非常“扎克伯格”，此前媒体报道，他是一个追求完美，注重自身形象，凡事都会有所准备，同时对事比较敏感的人。

“好吧，那么你能不能分享下，这礼拜你都跟谁发过讯息，他们各自的名字是什么？”

“参议员先生，不，我不想在公开场合分享这样的信息。”

对于自己的隐私非常介意的扎克伯格，却让将近1亿用户的隐私数据遭到了泄露。他把所有的责任揽到自己的身上。

他说，“Facebook是一家理想主义和乐观主义的公司。但是显然，我们没有采取足够的防范措施，以至于这些工具也被用来搞破坏。这包括假新闻、外国势力对选举的影响和操控、仇恨言论、以及数据隐私。我们未能足够意识到自己的责任所在，这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错误在我，我很抱歉。我创办了Facebook，我管理着Facebook，我对所有发生的一切负有责任。”他展示了非常诚恳的态度。

2

在美国，美国国会召集企业界人士开听证会是常见的事情。以往，烟草、汽车、化工、制药这些行业的巨头都曾经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叫到华盛顿。

但像这次Facebook听证会这么大的规模，还不常见。

不过听证会的形式也非常固定。每个议员有五分钟的提问时间。如此短时间的提问，造成的后果往往是大家都在纠结于表面的东西，无法深入到实质的内容。参加听证会的议员里，不乏跟不上时代发展的昏庸老人。

但是关于监管的问题上，还是有很多令人眼前一亮的质询。

比如有一个问题，加强监管是所有人的共识，但是问题的关键在于谁去监管，如何监管。

扎克伯格反复表示，Facebook有自我监管措施。比如，Facebook建立了一支20000人的内容审查团队，以及用AI技术去识别那些色情、仇恨言论以及一切不合适的内容。

但是议员们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好几个议员都提出，从目前的情况来看，Facebook这样规模的公司无法、也不愿意实行充分的自我监管。

国会议员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让美国人把隐私数据交到Facebook的手里，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如果Facebook不愿意加强监管或者做不到自我监管，那么国会将取而代之帮助Facebook加强监管。

扎克伯格并不希望过度监管，他担心这会造成美国互联网行业在和来自中国的对手竞争时失去优势。

许多参议员认为，Facebook之所以屡次犯错，完全是因为太大了，也就是形成了垄断。对于这类问题，扎克伯格早有准备。他表示，Facebook在很多领域都有很多的竞争者。比如谷歌、微软、亚马逊、苹果，Facebook和他们很多交叉的地方。

甚至他还不放弃挖苦苹果的机会。他说苹果滥用第三方应用程序的事件很多，从来没有见过苹果对此向公众解释过。

不过听证会上，并不全是双方的剑拔弩张，也有很轻松的时候。

议员Thune问扎克伯格是否想要休息一下时，扎克伯格回答道，我们可以再做几件事。接着微笑的转过身，面对自己的团队。观众席上瞬间欢腾的起来。

当议员问道，从大学宿舍走到现在，扎克伯格的梦想是否只能在美国实现时，他回答道，中国也能，瞬间笑翻全场。

也无怪乎，为何扎克伯格会认为过度监管会造成美国的互联网行业面对中国对手会出现竞争力不足的情况。

此前，扎克伯格极力讨好中国。

2015年10月24日，扎克伯格现身在北京清华大学,在清华经济管理学院用中文全程演讲,分享了自己创立Facebook的故事。事后，“扎克伯格全程中文演讲”和“扎克伯格与华裔老婆”的励志故事在社交媒体形成刷屏。

此外，他还给自己刚出生的女儿麦克斯(Max)起了个中文名字(陈明宇)。

2016年3月18日，扎克伯格在Facebook上晒出自己跑步经过天安门广场的照片。配文是“回北京感觉太棒了！我访问中国的第一件事是在天安门广场、故宫跑步，最后的目的地是天坛。”其中一个“回”字，摆出了自己是“华裔女婿”的身份。

3

事实上，这不是扎克伯格第一次出现在国会参加类似活动，他的道歉史，也足以写成一本书。

他第一次在国会道歉是2006年，当时是扎克伯格做出Facebook的第三年。他们开发出了一款重磅产品——NewsFeed（动态信息，也就是今天的信息流）。NewsFeed会把用户更新的照片、文字等内容分享给好友。这引起了广泛争议，因为当时的人还不想今天一样习惯这种“炫耀”，认为这是在破坏隐私。

在用户的持续抗议之下，扎克伯格发布道歉信，其中提到“这是我们犯的很大的一个错误，我对此深表歉意。”当天在听证会现场，来自康州民主党参议员Blumenthal 直接让助手用指示板将小扎之前的道歉言论展现给全场观众，其中就有这句话。

据不完全统计，从2004年创办脸书以来，小扎已经道了14年的歉，做了14年的承诺。

4

说到扎克伯格和Facebook的隐私数据泄露事件，就不能不提到李彦宏和张一鸣。

2017年3月26日，百度公司董事长兼CEO李彦宏在主题演讲之后回答了关于“隐私”与“数据投入”的问题。当时他表示，“中国的消费者在隐私保护的前提下，很多时候是愿意以一定的个人数据授权使用，去换取更加便捷的服务。”

这一言论引起了轩然大波。

然而现实却是，中国用户的隐私经常被泄露，甚至是在中国市场，互联网数据泄露所引发的关注度，显然要小的多。这也是支撑李彦宏立论的基础。

最简单的案例，当下只要你随便在一个浏览器打开一个国内网页，旁边的弹窗广告的内容，往往就是你最近百度搜索的相关产品。你搜过口红，它会给你推荐同款；你搜过咳嗽，它还能给你推荐相应的药品。

每当看到这样的推荐，相信许多人都会心生恐惧：在互联网平台面前，我们几乎是赤裸的。

当然，这么干的不只是李彦宏。你打开外卖软件，你前两天刚点过的那家餐厅会显示在前排；你阅读的今日头条，也根据它平时搜集的你的喜好阅读数据，来给你推送符合你口味的内容，但他们以此标榜为“算法的价值观。”

看到扎克伯格有机会在滔滔不绝地解释Facebook的行为，近来也一直在道歉的张一鸣，作为NewsFeed追随者的他，肯定也很想有这样的机会。

5

北京时间4月11日夜间（美国东部时间4月11日早上）。扎克伯格继续参加面对国会能源和商业委员会的听证会。

这场听证会更多会关注Facebook如何收集用户的隐私数据，以及是否将这些数据应用于商业化并获取利益。

一名华裔参议员问扎克伯格，“你否认通过出卖用户数据来赚钱，那么是否通过庞大的Facebook用户数高价出售广告而获利？”

小札很直接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是的，确实是这样。”此前曾让小札2006年赴国会致歉的NewsFeed，如今是Facebook最赚钱的产品。甚至这一产品在中国有诸多的追随者，比如今日头条、快手、微博等。

还有一名参议员问扎克伯格是否会选择查看每个用户的信息。扎克伯格的回答并不是完全否认，他说“每天Facebook上传的信息达到100亿条，AI都不可能收集全，何况是我。”

在一定程度上，扎克伯格承认Facebook的确是在一直收集用户的信息。

但第二场听证会，扎克伯格显然轻松了很多，间隙休息和现场人员交流时，还露出了轻松的微笑。

最后

这场规模难得一见的听证会，扎克伯格显然针对十面埋伏做了充足的准备。第一场听证会结束，Facebook在经历连续几周的下跌之后，投资者股价上涨4.5％。这不得不说是一个黑色幽默，或者也可以说，扎克伯格这次“八面玲珑”的公关，又成功了。

只可惜，这样的场景，在李彦宏和张一鸣们的身上，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