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给一次机会,李传帅一定不会对媒体说“光靠自媒体,每个月收入大到一百万”。
每天高高兴兴来上班的农村妇女们已经许久不来了,看着紧闭的那扇高大的朱红烤漆门,李传帅终于承认之前媒体报道中有夸大的成分,收入没有月入百万也没有一日十万,“一个月也就挣个几万十万。”
他哪里会想到,这些鱼贯而入的记者、踏破门槛的求教者、网上起伏的声浪活生生地摧毁了他最为骄傲的自媒体王国。
多种赚钱模式,农妇们的春天
李传帅是个90后,8岁时母亲离世,父亲受刺激后离家出走,自幼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初中辍学之后,李传帅在家务农三年,辗转长沙、青岛、天津,做过保安、鞋厂工人、电脑维修师,直到回乡创业,生活日渐稳定。
2016年返乡创业时,曾接受山东台专访:“2015年,我写了当时国外的珍稀保护动物被运输的故事,达到了1100万阅读量。流量这个东西是非常宝贵的,所以说我感觉,你自己能制造流量,你以后会有更大的收入。”
他清楚记得2016年9月28日,那天平台补贴他两千多元,他对自媒体的判断得到金钱的兑现。而后,李传帅回乡招募主妇们进行新媒体运营,而自己专心培训,并开发检测文章原创系统。
主妇们很多不会使用键盘打字,也对新媒体完全不了解,李传帅就一个个教,每个人都会有3个月的培训期。
李传帅的工作室注册了20多个平台,几百个自媒体号,最好的时候一篇文章能够达500多万的阅读量。文章有固定套路,有的内容涉及农村风俗、日常,有的是员工通过观看网上的热门剧,截取一些片段加特效处理,再撰写些比较简单的娱乐内容,起一个赢取读者好奇心的标题,经平台检测没有违反规定,就可以进行传播。
李传帅的盈利模式包括平台阅读量分成、电商推广、售卖检测文章原创系统、做线下自媒体培训班。这套系统原为了自查是否原创,是否有错别字,加大平台审核通过率。后来,上门讨教的人多了,他开始卖系统。企业版1000多元,个人版600元,卖了7天,收入逾10万元。他的线下自媒体培训班是缘于提出的“千乡百万”计划的想法,想把这种运营的模式复制到全国各地1000个乡镇去,目前线下培训已经办了三期,一人6800元。
这些农村主妇们收入最高的人6月拿了10121元,7月拿了15690元。把她们7月的收入做平均数,17个女工每人可拿7594元。而除去员工的工资,李传帅一个月能赚一二十万。
盛极则衰,农妇们崩溃了
蹿红的李传帅和自媒体主妇们并没有因为媒体的报道而走得更好,相反,情况急转直下。李传帅的日常安排基本上都是接受不断地接受不同层级的领导视察,要么就是接受大城市记者的采访,频繁的求教者也纷纷上门,有想做宣传推广的,有想学习自媒体运营的,还有想复制李传帅的成功的。
接连几天接待各方来访后,他感到心疲力竭,他决定暂时关闭工作室,出去旅行,躲过这一阵,也打算给公司放假。
更让他们受打击的,是网上人们对于农妇自媒体的怀疑与抨击。内容的质量成为人们对李传帅工作室的一大讨论点,有人觉得他们生产的内容大多是挖挖野菜抓抓鱼,摘摘野果抒抒情,毫无价值且千篇一律。这样流水线加工的内容价值不高,人们怀疑其捏造不当,会助长自媒体的混乱,损害原创文章的价值,给人留下外部自媒体行业质量低劣的印象。此外,有些人更是直接把这种内容创作称为“洗稿”。
李传帅说,现在这里的农村妇女心态十分糟糕、濒临崩溃,曾经都是都是高高兴兴上班,现在几乎不说话,并且大部分已经不来了。现在李传帅的工作室已经停工,部分原创媒体账号也被关闭。
被赶下车的自媒体农妇
农妇做自媒体取得高收入,为何却收到多方炮轰?
有人认为,他们不具备从前传统媒体从业人员的基本职业素养,不以事实为准绳,一味追求流量。这使得新一代的自媒体人士不以事实为基本要求,反而以流量为一切的衡量标准。生产内容的门槛被降低,标题党、假新闻、粗制滥造的内容层出不穷。
当曾经那群有着严谨流畅的表达、尊重事实的本心的“无冕之王”被农村妇女代替,人们炸了。他们无法接受每天接受到的信息是经过如此没有门槛的“创作”而生产的。
尤其在加上这两年各类自媒体平台的崛起,内容质量参差不齐,很容易让人把这些事情联想在一起,一些批量生产爆文的自媒体工作室就这样成为了众矢之的。
再者,“农村妇女”“月入十万”“赶超上海白领”等字眼刺痛了坐在写字楼精英们敏感的神经,更是让北上广吭哧吭哧追求十万+的运营们痛心疾首。
追求精致内容的运营们通宵加班写稿,为了追热点没过好年、没好好吃顿饭,熬秃了头发,熬黑了眼圈,却败给了遥远山东李庙村那群抱着孩子坐在电脑前的初中毕业妇女。他们不能自己拼命追求的十万+成为妇女们流水线上生产的产品。
但在互联网圈,消费降级+用户下沉,大批的用户不是都吃“精致”那口饭的,基础庞大的乡镇用户们就喜欢那些简单粗暴的标题、猎奇的内容,存在即合理。拼多多都能靠他们成功上市,自媒体工作室也同样能从这些人的身上收获流量。
而那群抱着孩子工作的妇女们则更像是做了一场梦,本是赶趟上了自媒体的快车,感受到了互联网流量的魔力,如今只能回归一蔬一饭,做一个普通的中国农村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