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菲特的偶像走了

1月17日，位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州马尔文的先锋集团大厦门外，人们发现树立在大厦门口的先锋号模型带上了黑纱。

随后，一则讣告登上社交媒体的热度榜首。《上帝！美国大企业的“教父”走了》，这是媒体报道中被传播最多的一个标题。

这个被称作美国大企业“教父”的人，是先锋投资基金创始人、指数投资理论的奠基者、被誉为金融界的良心、美国散户保护神的杰克·博格尔。

先锋投资基金，在金融界赫赫有名。

它在美国华尔街的投资基金中体量最大，管理的资产超过5万亿美金。据说几乎全部对冲基金加在一起，才将将能跟先锋一家的资产规模相比。

占据美国华尔街基金资产榜单第二、三名的，是贝莱德与道富。两家基金在先锋之后成立，同样秉持着先锋创始人杰克·博格尔的指数投资理念。

这三家基金完全以指数投资理论为业务基石，因只投资美国股市进入大型股指标普500指数的企业，并且跟随股指变动而进行操作，被认为是美国经济的金融“压舱石”。

如今，三家基金控制着超过90%的标普500强企业，且是最大股东，因此，他们的联席会议经常被美国媒体称为“美国经济管理委员会”。

作为指数投资理论的创始人和先行者，杰克·博格尔很多时候被美国媒体看作这个“委员会”的主任，甚至有媒体公开称，他是美国大型企业的“教父”。

博格尔并不认同媒体给他的这些标签，他认为自己只不过就是一个为投资人代持股份的管理者。

因他固执的投资和运营理念，三大基金的代表在参加企业的董事会时，一般都不会发表任何意见，而是全力支持管理团队的工作。

指数基金源于博格尔，其影响已无处不在。

例如，美国大企业之间很少打价格战，因为都知道，如果价格战开打，股价就会受到波及。拥有控股权的三大指数基金，绝对会为了提振股价而出手干预，甚至解散管理团队。

所以，美国经济学界有一个看法，三大基金在某种层面，已经对美国经济施加了“结构性力量”。这其中，先锋的基础性影响力不言而喻。

世界各地的投资者，愿意把资金交给先锋，原因其实很简单。

先锋的管理费非常便宜。

据说，基金的管理费甚至能低到主动股票基金管理费的15%。

只收这么低的管理费，原因是杰克·博格尔创立的指数投资理论，并不需要强大的财务分析力量，也不用聘请专门的分析师对公司财报进行研判。

在博格尔眼中，基金经理的很多工作都是多余的。“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能战胜市场指数的基金。基金经理们绞尽脑汁辛苦找寻的股市‘钻石’，恰恰就是人所共知的市场指数。”

先锋的建立，源自一次失败。

博格尔1951年进入新兴的共同基金，当时他的一篇关于指数投资的论文引起了惠灵顿基金创始人沃尔特·摩根的注意。

出身于摩根史坦利家族的沃尔特·摩根，是博格尔的第一个伯乐。

很多惠灵顿基金的老同事都记得，沃尔特·摩根到哪里都带着博格尔，视他为最主要的助手；博格尔也视沃尔特·摩根为师，并以此为荣。

1965年沃尔特·摩根退休。在退休前，他向董事会推荐博格尔继任掌门人，“他比任何人都懂基金业务”。

那时的华尔街，“赌博性投资”盛行，“华尔街之狼”遍地都是。35岁的博格尔也没抗住诱惑，在董事会的授意下，主导惠灵顿基金与波士顿一家激进的投资基金进行了合并。

看似是一个能影响市场的天才举动，最终得到的却是一地鸡毛。

由于带领团队的几次投资失败，到了1974年，博格尔输掉了对赌协议，波士顿基金团队控制了新基金的董事会。

博格尔被排挤出局。

但在基金董事会之上，摩根家族还有个以独立董事为主的资产管理委员会。博格尔不甘心失败，于是向资产管理委员会申诉。

最终的结果是各打五十大板。

博格尔恢复了董事长职位，但是仅仅负责基金的法律、合规性、行政管理等方面工作；而他的竞争者担任总裁，负责基金的分销、市场推广和投资管理。

当然，在博格尔看来，这非常不合理。

为了规避监管风险，博格尔还要将负责的业务独立出来。但由于没有营销团队和分析师，博格尔想开展基金投资业务，异常困难。

于是，他搬出了当年引起沃尔特·摩根注意的那篇指数投资论文，并将其理论落地。即，根据指数变动进行投资，彻底不需要分析师。同时，由于没有分销和市场团队，他索性以被动式的市场拓展开展业务，不提供任何销售佣金，彻底避免了原销售团队对新基金的影响。

就这样，先锋基金来到人间。

若干年后，博格尔曾就此表示，上帝关上一扇门必然会打开一扇窗，“就看你是否认真去体会”。

刚成立的先锋基金，异常稚嫩。

毕竟，这是一个新颖的领域，对于很多投资者来说，收益比主动式基金低很多的被动式指数基金，吸引力没有博格尔想象中的那么大。

1976年第一期发行的1.5亿美金“先锋500”基金，只筹集了不到1200万美金的金额，离5000万美金的运行底线还差很多。

里根总统上任后，美国股市开始了长达20年的“牛”市，这给了先锋基金发展机会。

每年都遵循按照指数进行投资的先锋基金，用20年的时间，从连续收益上跑赢了超过70%的华尔街股票基金，逐渐成为美国投资者的首选。

1994、1995年，先锋基金收益率取得了超过37%的增长率，完胜市场上85%股票基金的表现。到了1996年，先锋基金收益率又增长23%，又一次超过了市场上75%的股票基金的表现。

在这一年，先锋基金管理的资产超过了1万亿美金，指数基金终于迎来了久违的繁荣。

而从1974年到1996年这22年中，将先锋基金推向“神坛”的，是博格尔做出的很多颠覆式创新。

最著名的，是他所建立的“共同化”基金公司的股权结构。

这种股权结构的独特之处在于，“集团本身被旗下管理的基金共同持有，集团反过来又为基金份额持有人提供投资管理服务”。

用通俗的话说，第一次购买基金份额的投资人自动成为先锋基金的股东，可以因此分享基金创造的利润，同时投资份额大的投资人还能进入董事会，影响基金的决策。

这就是博格尔的投资第一理念：人人参与管理，人人管理人人。这样既能降低管理成本，又能提高基金的活力。

当然，在他一系列的创新中，彻底去掉股票经纪人和交易商环节，开创基金直销的新市场经营方式，也为很多人津津乐道。

这种“低成本运营”的理念，不仅迅速增加了基金投资者的数量，也终让起步资金只有1200万美元的先锋，逐渐成长为资产规模数万亿美元的“庞然大物”。

而在股票投资上，博格尔推崇的就是一句话：简单就是力量。

紧紧跟随指数进行投资，并在熊市招收资金，大量买进，在牛市关闭融资大门，进行股票投资。在他看来，股票指数和低成本基金的运作原则就是“利润等于总收益减去成本”。

同时，博格尔还信奉6:4的原则。在他看来，股市之外的平衡是债市。一切都要在保证资金流动性基础上，以稳定作为优先考虑原则。

长线持有，也是博格尔的投资原则。“我不会对我自己的投资组合采用再平衡策略。”他认为， “如果你想采用再平衡策略，一年一次就够了”。

这些颠覆式的基金创新，使投资人感觉到了长期投资的稳定性与收益的可控性。因此，个人客户在先锋的投资时间，平均长达20年，而其他基金的投资人持有基金份额平均时长只有5年。

机构投资者如退休计划基金，一旦加入先锋就不再选择离开。

与此同时，由于博格尔低费率、稳定高收益的长线基金经营理念，先锋也成为越来越多工薪阶层的投资选择，博格尔也被金融界称为“散户的保护神”。

如今，美国金融界已经完全接受了博格尔的指数投资理念。

博格尔当年舍弃的主动基金，其负面效果已经呈现。主动基金的投资管理人员，一般都会在预测股票走势的情况下进行“适当的赌博”，这造成了主动基金的长线收益较低。

“投资最严重的错误之一就是被市场的塞壬之歌诱惑，引诱你在股票价格上涨时买入，在价格跳水时卖出。因为揣测市场时机是不可能的。”博格尔曾断言。

的确，主动股票投资基金2018年呈现资金净流出的局面。

而在市场看来，基金只有坚持长期投资才容易被认可。因此，长线投资成为华尔街的共识，指数基金得到越来越多投资人的追捧。

“金融市场总是来回摇摆，你需要尽可能忽略那些转瞬即逝的不和谐因素，将短期的变化与长期的情况分开。一切投资智慧中最重要的原则总结起来不过这四个字：坚持到底。”

博格尔认为，纵观历史那些收益率最高的投资，都是投资时间最长的。

“经过一辈子的选股后，我不得不承认博格尔关于指数投资的观点，让我更想加入他而不是击败他。”2016年，原是博格尔理念最大反对者的美国超级股票交易者吉姆·克莱默，在分析先锋基金成功经验时这样表示。

巴菲特就曾公开表示，博格尔是他的偶像。包括其在内的美国金融巨头，无一例外都持有部分的先锋基金份额。

2018年伯克希尔股东大会上，有人问了巴菲特这样一个问题：一个30岁的工薪阶层如何投资。

巴菲特表示，如果自己是一个工薪阶层，那就会把工资结余投资到先锋基金中。

在巴菲特看来，“博格尔以他独一无二的投资理念在基金业中掀起了一场运动，最终使得美国的投资者得到了更好的服务”。

但博格尔觉得，自己没那么伟大，因为“指数就在那里，看你怎么去解读”。

他也曾对媒体说过，如果自己90岁时身体条件允许，会写一本书。书名就叫：《指数永不眠》。

而今，“教父”在89岁高龄时辞世，世人永远地失去了零距离阅读博格尔的机会。唯有他生前做出的一个个预测，还在逐次应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