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荡者从空中来,又从空中去

游荡者从空中来,又从空中去

2019-06-26 10:19深几度 合作伙伴
或许过去我对这座城市一直有所误解,但这短短36个小时,让我和香港完成了和解。

抵达香港之后,我大概丧失了靠理性写作的能力。这依旧是一篇毫无逻辑的意识流,但我的感知能力却因此全部打开了。

我原本以为我会停更新文,但没想到依旧可以凭借感知能力继续维持更新。

我一直觉得一些深刻的潜意识记忆是藏在骨子里的,非要在特定时刻才会喷涌出来。

比如,《别了,不列颠尼亚》里那句——大英帝国从海上来,又从海上去。

如果非要给这篇文章取个标题,那就是《游荡者从空中来,又从空中去》。

港囧之旅的开篇就足够惊险刺激,好在有惊无险。

首都机场过关进入安检区时才发现,旅行箱丢了。一身冒汗一分钟之后,我做了一个决定:几件衣服、一双鞋、一本书干脆不要了。索性让这次行程充满未知感。虽然那本《在经验与超验之间》丢了真的让人有些心疼。

在安检时,我都已经脑补出了深夜在香港疯狂购买10件黑灰色同款衣服的场景。

为了实现这个场景,于是我又做了第二个决定:在机场临时买个旅行箱。

好巧不巧,在我已经掏出支付宝二维码等待着店员小哥为我扫码的那关键一秒,电话来了。

那一秒钟我是稍稍有些不快的,但是接下来的消息让人异常欣喜——机场货币兑换处告诉我,我的行李箱落在了那里,让我过去拿。

我花了1分钟思考这个问题,于是做出了第三个决定,重新买一张2小时后的机票,奔出海关拿行李箱。

接下来全是常规操作,我顺利登上了奔赴香港的航班,在空调温度过低的飞机上阅读那本《游荡者的权力》。

或许是温度过低,我似乎寻回了超然的理性,以至于这本书里的观点完全没办法让我信服。但是这种理性伴随着飞机落地,踏上出租车的那一刹那,又烟消云散。

一开始我对路上的景色是毫无期待的,因为理智丧失的那一刹那,我有些提不起气。

这种提不起气的状态只持续了10分钟,我很快便进入了状态。

或许那辆丰田复古出租车太有港英特色,或许是因为维多利亚港湾的夜景太美,亦或是耳畔的《似是故人来》想我想起了梅艳芳和黑帮老大恋爱的传奇经历。

总之,我沉沦在了香港的夜色之中。我最后不禁心里默默感慨,今夜夜色真美。

又是一晚醒三次睡三次的日常,在香港依旧无法避免。早起后开着Keep直接奔赴心心念念的皇后大道东。

香港是购物天堂,然而我对购物丝毫不敢兴趣。我如同本雅明笔下的“游荡者”,用相对疏离的视角审视着这座城市。

包亚明在《游荡者的权力》如此形容游荡的意义;

我们既可以登上摩天大楼,从高处俯瞰,也可以在下方的楼群街道中穿行,这是审视者与游荡者的差异。而游荡者则身处空间的“下方”游荡是他体验空间与意义的基本形式他的身体随着空间与意义的“文本”的厚薄而起落,他同时也书写着这个文本。

坦率说,我并不觉得香港和内地城市有多少区别,晨跑的滋味如同上海和广州的混合体,它有着“上海式”的市井与繁荣,也有着“广州式”的城市底色。

我一直认为,城市是有底色的。如果说北京是“明皇色”,那么香港则是抹上了一层胶片的暗色,这层暗色可能比广州还要暗淡。

这种暗淡底色可能是阴晴不定的天气造成的,也可能是年代感。但我觉得,逼仄的建筑,可能要背最大的锅。

满头大汗奔向皇后大道东之后才发现,林夕那首《皇后大道东》已经全网下架了。

联想起这些天来大家都知道又不知道的事件,心里不断默念那句歌词:

知己一声拜拜远去这都市,要靠伟大同志搞搞新意思。

晨跑如梦。在回去酒店的路上,一场大雨让我进退两难,我毫无时间概念地在桥下躲雨,内心不断询问自己:怎么就这样毫无准备来了香港。

潜意识之中便默念起了那句,“大英帝国从海上来,又从海上去”——于是这篇文章标题、开篇在躲雨的那20分钟里全在肚子里打好了腹稿。

早餐是在肠粉皇解决的,这是一家朋友推荐的小店。10元的肠粉加上4元的豆浆就在路边解决,小摊老板说话中气十足。

虽然我并不知道这家店到底开了多久,但在他身上我似乎能看到一种骄傲的气质。

他一板一眼地询问顾客想吃什么,语态中处处透露着他对他家的肠粉很有底。所有来他这里吃肠粉的人,都是他的臣民,而他才是君王。

这种姿态让我想起了上次在海参崴酒店的那个前台侍者——那位俄罗斯老哥的伦敦腔就像是在刻板地炫技,似乎告诉你,“我是这条街上英语最靓的仔”。

肠粉有点滑,配上酱料撕咬开后有些小腻,但被稀释的冰豆浆却可以解腻,两种口味混搭在一起,很微妙。

一切似乎都恰好好处,在吞下的那一刹那便无法细细再品,让人意犹未尽。

乘坐着渡轮从湾仔码头抵达维多利亚港,轮渡上咸湿的海风很舒服,然而景色却远低于我的预期——或许我对所谓的地标建筑,从来都没有过太多好感。

我甚至觉得维多利亚港有点小,小到让我觉得香港这座城市有些闭塞。尤其是乌云压在如同男性阳具的高楼之上,那种低矮的压迫感和常规粗俗的高楼大厦,让我更是对维多利亚港低看了几分。

在我的观念之中,所有城市的地标都是被过分拔高的,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城市真正的风韵其实都潜藏在那些市井烟火之处,它需要细细品味咂摸才能发现。

在维多利亚港开往旺角的巴士上,我本能般地打开了电脑,敲下这些文字。

伴随着这些文字的是蔡琴的歌喉。

她的声音很柔,我素来没有太多好感的香港似乎都因此变得多了几分美感。这个城市在我的固有偏见中纸醉金迷,甚至充斥着几分非理性的消费主义。

但此时,香港在我的目光中逐渐从坚硬变得柔软。

当内心足够强大时,以游荡者的姿态审视消费主义实际上也是一种美,难道不是么?

何况沉溺市井之中会发现,这座城市的小人物其实也有着某些笃定——香港的笃定全在市井之中。

那个肠粉店的老板,在他面前,我真的没有太多底气,只能用细嚼慢咽和再来一杯冰豆浆表示虔敬和尊重。

在翠苑甜品专家,杨枝甘露的味道真的很好,好过了三里屯招牌网红店的口感。

这样一家街边摊毫不起眼小店,汇聚了三三两两的老人、年轻人。在这里,他们如同吃面条、炒饭一般享用糖水。朴实无华的桌子、小碗虽然略显粗糙,却掩盖不住精湛的手艺。

这些不起眼的街边摊,才是香港真正的精髓。

实际上,内地南方城市老街的门帘、招牌、灯饰,依旧还是如今的港式审美。我的老家最繁华的一条街道甚至名字就叫“小香港”。繁华的南方城市,摩肩接踵之间,其实全是香港韵味——那种小人物自得其乐的烟火和繁华。

进入旺角的地界后,三部手机神奇般全部失去了信号,我坐在一辆不知将开往何处的巴士上。

换做过去,或许我早已会因为高度理智而陷入焦虑,立马想着要如何解决问题,但这次却如同喝下了迷幻汤,对这种 “看似失控”的感受乐在其中——或许我骨子里自信这次不会失控。

的确没有失控,在回到尖沙咀轮渡码头的路上,我坐上了心心念念的双层巴士。在巴士最前端,极佳的视野让“游荡感”更强烈了,我觉得我获取了观察这座城市的“制高点”。

指尖继续敲打着文字,零零碎碎的照片在“制高点”上不断摄取。此时耳边响起的是费翔的《故乡的云》。

对香港人来说,到底是什么是故乡?

我想,所谓的故乡是一个时代。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那个香港仔傲视世界,台湾人都要退避三舍,低眉顺眼的时代。

在希慎广场的诚品书店,我似乎窥见了香港真正的内核,也因此得到了最大的共鸣。它和台湾紧密相连,也展现了一个现代成熟社会的冷幽默式抵抗。

不可描述的那些东西就不再多说了,让我更为触动的还是那些我每天念念叨叨的内在堡垒。

席慕容《七里香》等一排诗集;《本雅明与他的时代》上大大的流浪二字;鲍德里亚《物体系》上那段“你的消费不是你的消费,因为物不再是物,是符号”;鲍曼深邃的眼神以及他的《液体现代性》;台日作者合写的《未经检视的人生不值得过》。

我最后买了下《本雅明与他的时代》,因为这是最终击溃我对香港偏见的稻草。

在轻柔的音乐之间,我鼻眼一酸。

或许过去我对这座城市一直有所误解,但这短短36个小时,让我和香港完成了和解。

在香港国际机场最后修缮这个文件,耳畔依旧是《似是故人来》。

游荡者从空中来,又从空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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