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G 往事：回望 1314 年

2013 年 12 月 4 日，工信部正式向移动、联通和电信颁发了 4G 牌照。

一如我们如今用匮乏的想象力观望 5G 一样，彼时的人们也如今天一般看着即将来临的 4G 时代而不知所措。没有人知道，新技术的到来会产生怎样的颠覆，只能出于安全感的需求试图抓住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把手伸向何方。

可量化的数据往往给人以踏实感。所以在我们「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的时候，能够考虑的大多是「这头猪多重」以及「猪肉多少钱一斤」之类的问题。

2014 年初，中国移动开始力推 4G，但流量套餐收费方式发布后，却意想不到地被一位知名大嘴企业家给 diss 了。当当创始人李国庆针对移动的 4G 套餐发了一条微博，「忘关数据一夜之间房子都得送给中国移动」的梗迅速传遍网络。

缺钱的人担心 4G 流量费太贵，不缺钱的则嫌弃起了 4G 网速不如宣传中那么快。彼时正筹备阿里赴美上市的马老师，公开抨击 4G 网速太慢：

站在 2019 的时间点上回望这两位在 2014 年初的发言，可以很清晰地观察到，这两位都是站在一个巨大转折点前，表达出了自己在那一瞬间的困惑。

之后的一年里，4G 以迅雷之势在全国范围内铺开，一大批 4G 手机接连上市，移动互联网自此迎来了最好的 5 年时间，所有人的困惑和不解，最终化作了一场盛大的移动互联网狂欢。

4G 的普及直接颠覆了社交、电商、媒体、出行、外卖、移动支付等一切预见的和没预见的商业模式，而这一切的起点，都源自于那个平稳过渡的 2013，和格外不平静的 2014 年。

4G 钟声敲响前的 2013

2013 年最重要的一个标志性数据是，智能手机行业迎来了大爆发。根据 IDC 数据，全球智能手机出货量首次突破 10 亿台，相比 2012 年增幅达到了 39.2%。

行业的爆发为领军企业带来了直接收益，2012 年底，推出了第 5 款智能手机的苹果，总市值超越了多家石油企业登上了全球第一的宝座，并在之后的多年里持续蝉联。

作为互联网的入口硬件，智能手机的迅速普及为互联网企业转型带来的新的契机。

2013 年初，Facebook 在其 2012 年 Q4 财报会议上宣布，其移动端用户数正式超越桌面端，Facebook 成为全球第一个移动互联网平台；

年末，亚马逊按惯例举办了连续的大型促销活动后，活动结束后亚马逊宣布，超过一半的用户使用移动端进行购物，这一数字在之后两年的年末促销活动中，达到了 60% 和 70%；

谷歌同样不甘示弱，那一年十月，YouTube 的移动端流量占据了总流量的 40%，尽管尚未过半，但相比前一年的 25%，呈现出了爆发式增长的架势。

一场互联网转型大戏俨然已经上演，这场戏码将从美国开始，在中国达到巅峰。在这场大戏中，反应最快的 AT 两家早已做好了准备，而百度将会成为一个逐渐被边缘的主角。

2013 年「双十一」，淘宝总交易额达 350.19 亿元，其中手机淘宝支付成交额为 53.5 亿元，占比 15.3%，当年上半年，手机淘宝的日活跃用户突破一亿；

腾讯这边，发力两年的微信在社交领域逐渐站稳了脚跟，月活跃用户达到 2.75 亿。8 月，微信推出微信支付直接叫板支付宝，逼迫阿里推出「来往」试图在微信的移动社交领域分一杯羹。

阿里社交心切，拿下了拥有 5 亿注册用户的微博 18% 的股权。根据当年微博披露的数据，其用户中 75% 为移动用户。

腾讯阿里你来我往谁都不甘示弱，而在 2003 年否定过移动互联网的李彦宏，直到此时才意识到当年百度已经落后了。情急之下，李彦宏斥资 19 亿美元收购 91，希望能够在移动端的大战之中扳回一城。

BAT 的动作频频，但那一年科技行业最耀眼两家并不是 AT，而是直到今天还是死对头的华为和小米。

由于和移动、联通及电信签订了 4G 设备合作，华为终于超越在全球通信设备市场占主导的爱立信，正式成为全球最大的通信设备商。民族企业的桂冠，第一次从联想那里，转到了华为头上。但在智能手机领域，华为暂时排不上号，手机行业的最高光，打在了成立不过三年的小米身上。

2013 年，小米手机销量达 1870 万台，增长率破 160%。在年末的「双十一」狂欢中，小米手机三分钟销售额破亿。

销量猛增，前路光明，即将到来的 4G 网络显然给了雷军以信心，雷军和董明珠的「十亿赌约」成为 4G 前夜最华丽的烟火，它在之后的五年里，不断地映衬着移动互联网行业的疯狂。

舞台中央，巨头们你来我往等着在 4G 时代大显身手，在创业舞台的角落里，一批年轻的创业者，也做好了迎接 4G 时代的准备。

2013 年末，完全建立在移动应用生态之上的滴滴拿下了网约车 6 成的市场份额；美团营收未能达到预期，但手机端交易量达到了总交易量的 60%；而彼时的今日头条尽管尚未开始大规模的营销活动，也积累了 9500 万注册用户。

如果将目光放在舞台的更边缘位置，会看到还有一批创业者等待着在移动互联网大潮中实现逆转。

宿华在这一年将自己的 GIF 图软件快手转向了短视频，与他英雄所见略同的，是离开酷 6 成立一下科技的韩坤。后来的短视频霸主张一鸣同学还在研究头条的算法，而老兵马化腾同志，却在推出微视之后最终不了了之，错过了一盘大棋。

哦对了，那时候黄峥还在忙着搞色情页游，后来他拿着游戏赚来的钱，从内部孵化了后来的中国电商第三极拼多多。

这就是 4G 来临前夜的中国科技互联网行业的众生相。所有人的眼光都聚焦在手机的方寸屏幕之间，从电脑过渡到手机，是那些年里整个互联网行业最重要的主题。而即将到来的 4G，无疑让这一进程进一步加快。

2014 年，4G 大幕缓缓拉开，其进展速度，的的确确没有让任何一方失望。

2014，4G 进行时

2014 年，4G 大幕正式拉开时，运营商阵营中率先站在舞台中央的，是中国移动。

2013 年末工信部给移动、联通和电信颁发出的第一张 4G 牌照属于 TD-LDD 制式，这让主导 TD-LDD 的中国移动率先抢跑，成为了 4G 元年时占尽优势的运营商。

2014 年一月中旬，苹果 CEO 蒂姆·库克和中移动董事长奚国华肩并肩走进了位于北京金融街的移动旗舰店，庆祝首款 4G 版 iPhone 5S/5C 发售。当天，有十名幸运用户拿到了两位亲笔签名的 iPhone 新机，也成为最早一批用上 4G iPhone 的中国用户。

2013 年，关于苹果在中国市场上的动作，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那一年，App Store 上出现了大量售价为 1 元的付费 APP，这意味着苹果已经意识到了中国手机用户的消费潜力，试图将其转化至自己的内容生态之中去。

运营商一旦拉开了 4G 的大幕，率先受到影响的一定是手机厂商。2014 年，中国市场手机总出货量为 4.52 亿，其中 2G 手机出货量同比大跌 64.4% 至 6000 多万台，3G 手机出货量下跌 40.5% 为 2.2 亿台。

4G 商用第一年，4G 手机销量达到了 1.71 亿，占比 37.8%。

中移动率先切入 4G，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当时国内的手机市场。在 4G 发展初期，「全网通」尚未成为手机标配，同时运营商在手机销售中仍然属于重要的销售渠道，这导致了早期的 4G 手机品牌中，与中国移动合作密切的品牌占据了优势。

在 2014 年第二季度，中国市场上的 4G 手机销量排行前五的品牌是，酷派、三星、苹果、联想和华为。其中三个品牌，到今天已经在中国市场上销声匿迹，几乎是整个 4G 时代手机厂商消亡的缩影。

尽管小米的首款 4G 手机小米 4 在年中才会发布，但那一年，山寨手机品牌遭到了红米的大清洗，加上 4G 网络开始普及带来的换机潮，小米在那年迎来了自己最高光时刻。

2014 年，小米以 16% 的市场占有率超越三星，登顶中国智能手机第一的位置。年末， WSJ 报道小米完成一轮 10 亿美元左右的融资，估值达到 450 亿美元。小米上市市值破千亿的期望，便是在那一刻埋下了种子。

1973 年即面世的手机，生长多年以后不过演化为一块 5 寸大小的屏幕。但由于一头连着人的眼睛和大脑，另一头用 4G 连接着整个世界，由此诞生的商业想象力，是过去多少年的商业社会都不曾出现过的风景。

从那一年开始，手机加速取代了电脑在互联网世界的地位。巨头将眼光聚焦在了移动应用上，我们的生活从那一年开始被移动互联网全面颠覆。

这场颠覆，不再是 BAT 三足鼎力，而是只属于腾讯和阿里的战役。战役最初的焦点，是移动支付。

2014 年春节，微信团队内部孵化的一个发红包的功能，点燃了全中国人民对于移动支付的热情。从农历除夕到正月初八这 9 天时间里，800 多万中国人共领取了 4000 万个红包。

仅这一个奇招，微信支付得以逐渐成为足以和阿里支付宝抗衡的移动支付平台。当一部手机上安装了两款都和钱有关的应用，那么用户优先用哪个，成为了腾讯和阿里需要解决的问题。

滴滴快的的打车大战，成为了双方解决这一问题的首个方式。腾讯阿里要抢支付入口，滴滴快的要占市场份额，你来我往不过十几天，腾讯滴滴烧了 14 亿，阿里快的烧了 10 亿多，战况何其惨烈。

好在打车大战并未延续太久，在一阵厮杀之后以滴滴吞并快的而告终。相比之下，O2O 领域的另一场纷争，美团和饿了么的较量，则一直将战线延续到了今天。

彼时美团手握腾讯阿里双份资源，饿了么则靠着大众点评在背后撑腰，双方补贴大战打得火热，丝毫不输滴滴快的网约车之争。之后的几年里，美团点评合并，饿了么投靠阿里，几家股份交错之复杂，成为了观察腾讯阿里站队现象的最佳范本。

哦对了，2014 年的另一个标志性投资事件发生在腾讯和京东，京东上市前腾讯收下其 15% 股权，京东背靠腾讯成为了阿里腾讯投资对战的一大里程碑。随后，刘强东牵手奶茶妹妹，京东赴美上市，腾讯与阿里，淘宝与京东，战争正式进入了白热化状态。

经历了多场投资站队、烧钱大战之后，2014 年，成为了腾讯阿里两座大山正式落成的里程碑。自此，未来要投靠哪个山头，成为大部分中国的互联网创业者们要考虑的第一个重要课题。

不过，AT 两家提供的资金支持，以及 4G 网络释放出的流量潜力，加快了移动互联网企业前进的速度。

2011 年成立的陌陌，在 2014 年末完成赴美上市，开盘当天股价大涨 25.19，市值突破 30 亿美元。此外，包括汽车之家、拉勾网、携程等在内的垂直领域网站和 APP 逐渐崛起，移动生态的建立为垂直领域创业提供了足够的流量支持。

另一大反映出移动互联网发展速度的核心事件发生在游戏领域。2014 年初，成立不过半年的腾讯手游，靠着一款名为《天天酷跑》的手机游戏，创下了手游市场的盈利奇迹。1 月份，《天天酷跑》月营收突破 3 亿，与当时全球赚钱能力排名第二的 PC 端游戏《英雄联盟》达到同一量级。

在之后的四年里，中国的手游市场，将迎来难以想象的大爆发。

2014 年末，国内的互联网大佬们齐聚乌镇，首届世界互联网大会正式召开。

我翻看了大会上诸位大佬的发言，印象最深刻的，是百度李彦宏的一段话：「我们第三季度财报 10 月底公布，移动的搜索量对百度来说首次超越了 PC，这一超越可能是永久性地，再也不会有一天说 PC 的搜索量超越移动了，我觉得这是非常有里程碑意义的。」

是的，当在移动互联网的道路上最为落后的百度，其移动搜索量都终于超越了 PC，谁能说 4G 元年所带来的移动力量不够强大呢?

5G 时代的困惑

6 月 6 日，工信部正式向三大运营商颁发 5G 牌照，如果对应 4G 时代，如今这个时间点，和 2014 年初的时间节点基本重合。

不过 5G 带来的困惑，显然要比 4G 时代更多。一个原因在于，4G 牌照发放后，4G 终端便接连上市，而 5G 手机全面落地，可能还要等上两年。

另外，尽管后来的社交电商、短视频崛起，共享单车、智慧零售大战，是我们没有预料到的 4G 后半程，但至少所有人都笃定，4G 技术的普及，关键在于智能手机这一终端入口。

3G 和 4G 时代，整个互联网行业的变迁有着明显的轨迹可循。智能手机出现激活了移动互联网的需求，电信设备商和通信运营商联合推进网络技术更新，4G 技术又返回来激活智能手市场，智能手机的普及再影响互联网行业的变革。美团上市时，王兴在敲钟时刻感谢乔布斯，就是这个道理。

谁都知道，技术终究需要落地，而落地的承载硬件的形态，给了人们预测未来的基础。所以，可能没有人知道移动互联网带来的趋势到底会走向何方，但起点终归是智能手机这块屏幕上。

对比之下，5G 时代前的我们确实要比 4G 时代更迷茫一些。到底谁是 5G 时代的关键硬件？

互联网巨头们认为是智能音箱，特斯拉和众多车企说是电动汽车，HTC 要是还能活下去肯定希望是 VR、AR，再往大了说，就是人工智能取代人类，乃至智慧城市，入口成了一个宽泛的概念。到底哪个更有谱，好像谁也说不清楚。

关于未来的预测，永远都是一件难以确定的事情。有时候我们会高估变化，比如 2015 年的周鸿祎说，到 2020 年手机形态一定会改变，甚至会被其他硬件所结构。从目前的发展趋势来看，到了明年，手机应该还是那个样子，无非是屏幕大了一些，屏占比高了一些，核心体验和此前并无太大差异；

但有时候我们也会低估趋势，比如马化腾在 2013 年 4G 前夕就预感到了短视频的爆发，腾讯也已经拿出了微视这款产品，但偏偏不了了之，等抖音崛起的时候，拍红了大腿去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回望 4G 时代也会让我们确定一件事情——无论我们是否看得懂看得见，5G 对整个互联网带来的颠覆，一定会和 4G 时代一般精彩。会有无数想不到的软件硬件推到人们面前，会有无数想不到的商业模式再次出现，而所有人都会在重新涌入这一次新的技术狂欢中，逐渐习惯技术带来的新的生活方式。

更何况牌照都已经发了，5G，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