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8日,李楠用iPhone手机推送了一条微博消息,正式宣布已从魅族离职。
就在前一天晚间,他的前老板,魅族创始人黄章在魅族社区揶揄他“不断亏钱的就是费财”,犯了众怒,魅友们纷纷跑到社区里大骂黄章不惜人才,情商又低,骂到他删帖才作罢。
无怪乎黄章被骂,当年魅族创始人之一白永祥离职,魅友关切询问老白去向,黄章意有所指地说:“你想他就去原价买他的pro7好了”,被魅友嘲笑气量小,容不下人。
偏执、自负,已经成了黄章甩不掉的标签,随着李楠离任,黄章身边能堪大任的人才已寥寥无几。
今年5月,在魅族确认完成来自珠海市国资体系基金的注资后,黄章亦做出回应:“如果可以选择,我不想做大股东,太累”,言语中渐露疲态。
在华米OV四家头部厂商格局已定的当下,已沦为小众品牌的魅族,还能支撑多久?
这些沉重的话题,至少李楠不用再去操心了。他在微博中说,以后还是聚焦年轻消费群体,做真正的品牌,获取心智份额,希望能和一群有趣的人,做点与众不同的事。
这位曾缔造了魅蓝品牌的中年人,从魅族的纷扰中抽身而出,人生就此掀开新篇章。
李楠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在河北承德读了6年中学,后回北京参加高考,考入北京工业大学计算机学院(后被合并进北京工业大学)。大学时期的李楠,以做课后作业为乐,他的作业条理清晰不逊老师,经常以此“把妹”,大学生活过得潇洒而快活。
毕设之时,老师让他为一家日本互联网公司做研发,他却找来三位同学组队在办公室里打游戏,将项目一事抛之脑后。
等到日本人要来验收成果了,有些C语言基础的他,把自己憋在家里对着一份完全看不懂的日文文件,苦苦思索应对之策。结果发现,这份架构的文档虽然不完善,但完成度很高,怀疑日本人为了规避知识产权,抄袭了美国的框架,遂找来当时所有主流的美国互联网框架一一进行比对,最终发现与美国Struts的框架相似度很高,于是他下载好这一框架的全部文档和代码,写了一个Demo之后转换到日本人的框架下面。
日本人对这份Demo非常满意,等项目正式上线之后力邀他到日本工作,为此他一度推掉华为和MOTO的工作机会,远走日本一呆就是八年。
这八年来,除了日常工作,他就以笔名KKK为爱范儿供稿,文字既有腔调又犀利,09年写就一篇《iPhone可有设计哲学》,被广泛转载。这篇文章后来扩散到魅族论坛,被黄章看到,惺惺相惜之下,向李楠抛出橄榄枝。2012年,李楠以移动互联网高级总监身份加入魅族,成就一段“伯乐遇到千里马”的职场美谈。
彼时在李楠眼中,黄章“纯粹”而又“姿势漂亮”,是业界大神人物,所以从加入魅族那一刻起,他就怀着极大的工作热情,频频为魅族发声。2013年他接过魅族原副总裁莫翠天的位子,统管营销和销售业务之后,更是在各个场合为魅族站台,同时充分发挥“连呼吸都在营销”的天分,做出一系列“卡慢丑,小米造”等碰瓷小米的案例,魅族品牌声量,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
李楠对魅族的另外一大贡献,是创立了魅蓝品牌,2014年这款口号为“青年良品”的新品手机一出世,便受到魅友热烈追捧。在后来的岁月里,魅蓝撑起了魅族大部分的销量以及声量,也在黄章亲自操刀下,历经独立、合并等闹剧,最终卒于2018年初秋。
2018年3月,李楠最后一款操刀的魅蓝E3亮相,高通骁龙636处理器、5.99英寸18:9全面屏、全系6GB内存的配置,让它成为魅族一年多以来最具竞争力的中端产品,李楠也用实力证明自己不是“费财”,然而魅族羸弱的供应链,导致这款本该大卖的机型,长期处于缺货状态,最终没能“一鸣惊人”。
2019年1月的一天,李楠一个人坐在办公室,直播发布概念机魅族ZERO,被外界调侃为“史上最寒酸的手机发布会”。这款产品选择了众筹的方式,最终10万美元的众筹额只完成了45%,众筹宣告失败之余,让外界怀疑魅族陷入资金链危机。
这也是李楠在魅族的最后一次亮相。几个月后的魅族16S发布会上,魅族副总裁助理万志强代替李楠发布新品,倏忽之间,天地均已转换了角色。
在魅族这七年,无论是作为首席宣传官,还是救火队长,李楠游走于黄章失控般的组织架构调整中,主导的魅蓝系列手机给魅族撑起了些门面,如今随着他离去,恐怕魅友心目中的那个魅族,也就此消弭于历史尘烟之中了。
近些年来,魅族爆发了数次危机,几乎每次都是源于内部剧烈的人事震荡。
2014年春节前后,魅族原副总裁、UI设计总监马麟带着一批骨干跳槽加盟乐视,时任魅族总裁的白永祥险些一同离开,最后黄章妥协答应拿出20%股票分给高管和员工,这才稳住了军心。
声称“有一点点遗憾,大彻大悟得有点迟了”的黄章,随后高调宣布回归魅族。彼时小米气势如虹,给魅族造成极大压力,黄章有意通过融资抗衡小米,做大市场规模。不过,散漫惯了的黄章,回归之后当起甩手掌柜,将融资事宜都安排给李楠,后者扫遍了上百家能投几千万人民币的投融资机构,最后在阿里高管王坚和纪纲的撮合下,获得阿里旗下杭州魅投信息技术有限公司(下称杭州魅投)融资,同时A轮其他2家投资者海通证券旗下的海通开元投资有限公司以及上海海桐信兮投资中心(有限合伙)分别入局。
从2015年初拿到阿里5.9亿美金投资,并签下出货量两千万台的对赌协议那天开始,命运之手似乎就将魅族推向了“崩塌”边缘。
口袋里装着数亿美金,魅族内部开始疯狂扩招,产品及业务线也愈发混乱,往日“小而美”的品牌调性变得粗犷而张扬。这一年,中低端品牌魅蓝,拉动魅族手机整体销量暴增350%,跨入2000万台关口,跻身国产手机十强。
春风得意的黄章,在网上抖出雷军涉嫌“借鉴”魅族产品的旧事:“当年雷军隔三差五就来我办公室喝可乐,作为小米的老师目标前三是必须的,不然我都不好意思出门”——嘴炮打得很响,却不知危局已悄然而至。
盛极而衰的魔咒,很快降临到魅族身上。
扛着2500万台的KPI压力,2016年魅族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发布十几款新机(见下图),然而严重依赖联发科处理器的机海战术再加上与高通“交恶”,导致魅族产品线无比混乱,也让消费者的品牌认知出现严重偏差。仅2200万台的销量,直接将魅族挤出了全球出货量TOP5,之后魅族口碑声誉迅速下滑。
坊间传闻,黄章宁可失去电信市场,也绝不向高通妥协,原本意气风发的2016年,魅族只能靠着羸弱的联发科处理器攻城略地,陷入“无米之炊”的境地。也是这一年,深耕渠道和品质的OPPO和VIVO销量翻倍,同时逼近 1 亿台销量大关,魅族眼中的死对头小米,则遭遇滑铁卢,全年出货仅 4150 万台。
据PingWest报道,原本魅族在2016年有能力将销量做到3、4千万台,然而无处不在的黄家人当时从郭万喜手中接管了供应链后,手机产品品质出现了明显的滑坡,充电器起火等安全问题频发,这让魅族销量最终止步于2200万台,由此错过了与小米缩短差距的最后机会。
2016年12月30日,魅族最终与高通达成和解,却也为时已晚。由雷军亲自挂帅的小米,在2017年实现绝地反击,出货量突破九千万部,而魅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差距越拉越大。
更为要命的是,在一众国产品牌手机“亏损赚市场”的风潮下,魅族2015年到2016年上半年累计亏损达13亿元,随之而来的一系列剧烈的人事变动,持续到了如今。
2016年,魅族按照5%的比例进行裁员,随后喊出“裁员将常态化”的口号,2017年又进行了10%比例的二次裁员,事后内部员工称实际裁员比例超过30%,规模可谓空前。
2018年3月和6月,又两次传出裁员风声,当时有言论称公司第三方服务人员、部分省代直营部门被全部裁撤,按一位魅族前员工的说法,“这其实就是缺钱综合症”造成的。
为了挽救公司颓势,黄章决定再度出山,并在2017年5月对内部架构动了刀子,将魅族一分为三,成立魅族事业部、魅蓝事业部、Flyme事业部。其中,魅蓝继续主打低端市场,魅族品牌则转向“高端化”,黄章亲自拉来前华为手机高管、TCL手机中国区负责人杨柘出任公司CMO,后者曾为华为设计出“君子如兰、似水流年”这样高逼格的刷屏之作。
很快,魅族冲击高端手机市场的愿望,被现实无情粉碎,由白永祥力排众议设计的魅族Pro7,既没有跟随市场流行的全面屏设计,处理器也比友商差了一大截,价格上更是毫无竞争力,这款被黄章给予厚望的新机惨遭“滑铁卢”。杨柘为其量身定制的“双瞳如小窗,佳景观历历”宣传语,则被狂批为“中老年审美”,沦为魅友圈笑柄。
不过,深究魅族Pro7失败的根源,还是在于频繁的人事变动。据《腾讯深网》报道,最初Pro7的销售由李楠负责,到发布会前又换成杨柘和潘一宽,潘一宽走了之后剩杨柘一个人负责,之后又换成郭万喜,最后又换回李楠来清理库存,这批货直到2018年5月魅族开新品发布会之时,居然还在趁着京东618之际清理库存,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魅族的情势由此急转直下,钛媒体(微信ID:taimeiti)查阅数据显示,2017年魅族销量降至2000万部以内,Pro7的失利所带来的震荡延续到2018年,上半年销量降至不到700万部,这让黄章在年中发出一声感叹:“这么多年我没管公司就是个错误。我回归也是对前几年公司策略和人事的否定。”
2018年魅族销量不足千万台
黄章管理公司的方式就是开掉手下大员,据说魅族Pro7的惨败让黄章很是不爽,在2017年年底又一次高层架构调整中,白永祥的职权被缩减,此后这位魅族创始人之一逐渐淡出众人视线,成为魅族Pro7折戟的“背锅侠”。
仅仅几个月之后,深陷“培养嫡系挤走原有高管、涉嫌贪污”等丑闻的杨柘,被黄章以同样的方式架空权力,黯然作别舞台中央。
2018年8月,在黄章“大试牛刀”的魅族16发布会上,李楠取代杨柘登台演讲,不过在这次发布会之后,他就慢慢淡出了工作,属于他的时代就此结束。
另外一位主管魅族软件核心设计的灵魂人物杨颜,也在2019年初离任,由副总裁周详接任。随着今年上半年珠海虹华新动能股权投资基金(有限合伙)(下称虹华基金)入股魅族,李楠的董事席位也被腾挪出去,至此叱咤魅族的“铁三角”分崩离析,空留手机江湖一声叹息。
2016年初,黄章在公司年会上第一次提出“稳增长,创利润,挺进IPO”的口号,经过一年奔忙,到年底,原魅族总裁白永祥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2016年魅族实现盈利,如果2017年和2018年连续盈利的话,魅族能够符合国内主板连续三年盈利的要求。
就在白永祥说这番话的前两个月,天音通信控股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天音控股)向魅族投资2亿元,以认购新增注册资本方式,取得魅族0.655%股权,以此计算,魅族彼时的总估值达到305亿元。
据《财新》报道,同时入股的还有联发科旗下的珠海市源潭信息技术有限公司以及两家合伙企业,至此魅族B轮4家投资人悉数坐上魅族股东席位。
与此同时,天音控股也披露了魅族的生存情况,2016年上半年魅族净亏损3.04亿元,白永祥所宣称的已实现盈利的说法,遭到外界质疑。
2017年、2018年,魅族在频繁的组织架构震荡中迎来全面溃败,盈利已然无望,再加上2018年魅族两位负责资本运作的人士离职,IPO之事随之搁浅。
不过,魅族一直没有放弃IPO。
据《子弹财经》报道,早在2017年2月,魅族就和众多投资人签署了带有对赌性质的公司章程,称“如果公司在2019年6月30日仍未完成股东之间另行约定的合格IPO,B轮投资人有权向第三方转让其持有的公司股权”。随着对赌协议到期日的临近,加之资金捉襟见肘,魅族迫切希望引入新的资本方。
在魅族势弱之际,珠海国资出手支援。
根据钛媒体查阅的珠海市商事主体信息公示,4月29日,魅族的新股东新增了虹华基金,后者为珠海国资旗下基金,持有魅族2.09%的股份,为第七大股东,且是第三轮入股的唯一股东。由此,魅族的股东新增至12家,这12家股东包括黄章、3家魅族员工持股的合伙企业,以及8家投资人。
据了解,虹华基金是一只由三家珠海国资企业共同出资设立的、专门投资信息技术企业的政府基金,成立于今年3月26日,成立不足一月就立马投资了魅族,珠海国资企业救助本土企业的迫切心情可见一斑。
据《财新》报道,虹华基金入局后,黄章仍为魅族第一大股东,占股49.08%,杭州魅投持股比例降至27.23%。钛媒体查看天眼查最近数据显示,魅族所有股东都变成“持股比例未公开”状态,虽然尚不知黄章持股比例是否发生变化,但掌控欲一向旺盛的黄章,大概率还是不会放权给其他股东,魅族还是黄家人的魅族。
根据此前的对赌协议,假若魅族在2019年6月30日未完成IPO,则任一B轮投资人可以向第三方转让股权,如今对赌约定的时间已过,魅族IPO一事已经化为泡影,无奈只能延迟IPO。值得注意的是,在此次魅族引入虹华基金的同时,也同时修订了公司章程。
根据新的公司章程,“如果在2025年6月30日仍未能完成IPO,则虹华基金亦可以向第三方转让股权”,这意味着珠海国资委给予魅族长达6年的时间,实现上市敲钟。
更重要的是,穿透核查之后,这家基金背后都是珠海国资委体系内的企业,包括华发集团、格力集团等,也就是说在未来至少6年时间里,上述企业都可以利用手中资源为魅族“输血”。
路似乎是给魅族铺好了,至于能否再创昔日辉煌,顺利完成IPO,恐怕只有黄章本人才知道答案。(本文首发钛媒体,作者|柳牧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