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首富“破产”:地摊起家傲立40年,贪大扩张基业毁于一旦

女首富“破产”:地摊起家傲立40年,贪大扩张基业毁于一旦

从“行商”到“坐商”,周晓光代表了一根扁担“鸡毛换糖”的敲糖帮时代告一段落,也开始了她登顶“中国饰品女王”之路。

拥挤的绿皮车厢哐当作响,一个窝头悄然滚落。

陈江河正趴在座椅下的地板上,连日里被饥饿折磨到脱力的四肢,猛然间颤抖起来。面对突然的惊喜,他刚要去抓,另一只手却半道杀出,一把抢走窝头。陈江河急眼了,一路从车站与对方撕扯到铁轨上。

因为一个窝头,糖坊出身的骆玉珠就这样结识了挑着糖担走街串巷的陈江河,开启了一段从“鸡毛换糖”起家的浙商传奇。

这是电视剧《鸡毛飞上天》里男女主人公落魄中相识的场景,角色原型就是“浙江女首富”周晓光及其丈夫虞云新。

幼年起,周晓光就跟着妈妈跑码头、摆地摊维持生计,成为祖辈口中的“货郎女”。

1978年,政策刚刚松动,肩负着家中5个妹妹和一个弟弟的未来希望,16岁女孩周晓光怀揣借来的几十元钱一路向北,出了山海关,在白山黑水间、冰天雪地的林场里卖起了绣花样、绣花针。

此后六年,她靠着一本中国地图,白天摆地摊、晚上坐火车赶路,走遍了大江南北。

1985年,周晓光与“敲糖帮”出身的虞云新喜结良缘,用多年的积蓄在义乌的小商品市场租了个摊位,结束了漂泊叫卖的生活。

从“行商”到“坐商”,周晓光代表了一根扁担“鸡毛换糖”的敲糖帮时代告一段落,也开始了她登顶“中国饰品女王”之路。

在改革开放初期,爱美的强烈欲望与囊中羞涩的尴尬一齐构成彼时中国女性消费的基础条件,塑料、玻璃制成的仿真头花、胸针、耳环、戒指流行开来。

当大多数人还着眼于锅碗瓢盆的生意时,见惯世面的周晓光敏锐抓住了大众释放的审美需求,积攒了第一桶金。

1992年,周晓光拿下一家台湾知名饰品企业的经销权,站在了国内饰品行业的潮头。1995年,从小吃不饱饭的夫妻二人已经有了700多万的财富。

但周晓光人生的目标远远不止于小富即安。

发现台湾饰品产能总也满足不了内地旺盛的需求之后,夫妻俩干脆赌上全部身家,从广东招来400多名台商企业的熟练工人和技师,投资创办饰品厂,并从姓名中各取一字,命名为“新光”。

不断引入新款式、新材料、新工艺,甚至成立自己的设计学校,周晓光站在了国内饰品潮流最前沿。

她利用饰品流行的地域差和时间差,采取自南而北循序渐进的阶梯式产品销售法,攻城略地,让饰品行业为之一震。

2000年,全国2000多家饰品企业,仅义乌就有1000多家。而新光公司的新款式往往成为同行们争相模仿、抄袭的对象,新光培养出的技术人才也被各家企业热抢,成为行业中的龙头企业、“黄埔军校”。

随着设计水平的提升,新光集团的饰品多次荣获国际大奖,还与施华洛世奇等国际大牌合作,一举奠定了新光品牌的行业龙头地位。2001年,新光还打入美国高端市场,让美国总统也别上了新光出品的领带夹。

周晓光成为了实至名归的“饰品女王”。

2004年,周晓光当选义乌15年来第一位全国人大代表,她破天荒地在本地贺岁电视广告上宣布:向公众征集提案,带到北京。

一时间,提建议的电话不断,来访者堵住了新光集团的接待室。此事后来被称为人大会上的“周晓光现象”。

当“饰品女王”在全社会掀起参政议政新风潮时,新光集团也在谋求另一条“跨界”之路——房地产。

理由很简单:挣钱快。

彼时,中国楼市正进入躁动的青春期。房价眼见飙升,业界疯传超过10万人、1000亿体量的温州炒房团正杀奔全国。此时,低门槛、低利润的饰品行业已经进入白热化竞争,房地产的大潮再次激起了周晓光夫妇拼一把的雄心。

2004年,从并购万厦房产、建立新光建材城开始,夫妻二人一头扎进了房地产,从单一饰品企业进入了多元化运营阶段,一发不可收拾。

2008年经济危机,“饰品女王”展现出了行业的王者风范,一口气直接注资义乌7家资金链断裂的企业,保住了近万名员工的饭碗。

渐入佳境的周晓光干脆把主营饰品业务甩给了儿子,亲自主掌新光集团的投资板块,直接打出一个豪情万丈的宣传语:

新光梦很美好,千亿梦很宏伟!

2016年,几番周折,新光圆成借壳上市成功,成为新光集团旗下唯一上市公司,主营房地产业务。然而此时,坊间一篇论股文章却模仿周晓光的口吻调侃了一番:

拜托大家多买新光的房子。如果房子卖不动了,新光圆成就要现出原形了。不过也不要紧,100多亿市值的股票一抵押,什么窟窿都填上了。

调侃归调侃,但却道出了困扰周晓光多年的隐忧,并且一语成谶。

地产、制造、金融、互联网甚至还有农业,新光集团不断跨界,投身多个资本密集的行业,旗下有近百家全资子公司及控股公司,还有40多家参股公司,资产高达800亿,周晓光也一度成为浙江女首富。

然而扩张之时,危机也逐步显现。

早在2011年,央行加息,房地产行业遭遇寒流。由于两个地产项目资金周转不灵,新光集团发行了第一只债券。此后七年间,一共发债170亿,其中绝大部分都是用于“偿还银行及其他金融机构贷款、补充流动资金”的短期债务。

这意味着不断高杠杆扩张的新光集团,盘子越来越大、花钱越来越多,净现金流却面临干涸,拆东墙补西墙,债务不断滚雪球。

2016年之后,房地产调控趋严,资金监管一再升级,央行收紧房企银根。周晓光夫妇却依旧在进行“蛇吞象”式的资本豪赌。

2018年7月2日,已经陷入债务泥潭的新光圆成发布重大资产购买预案,准备付出83亿元~136亿元杠杆收购高科技公司中国高速传动,从而转型高端制造。

但这项赌博式的收购还没完成,危机就爆发了。

2018年9月22日,新光集团发生两笔共30亿的债务暴雷,坐实了外界关于其流动性危机的传言。半年之后,新光集团对外披露未清偿债务高达225亿,所持新光圆成的股票也抵押殆尽。

2019年3月,新光集团及其下属3家公司向金华中院申请破产重整。

股份被轮候冻结、多处房产被查封,子公司拖欠员工工资,周晓光本人也被法院列为“老赖”。

从摆地摊、挑糖担开始,四十年摸爬滚打的家族基业,一地鸡毛。

就在周晓光勇闯东北林场、走遍祖国大江南北之时,远在德国的管理大师赫尔曼·西蒙在潜心研究德国、奥地利数千家中小型企业多年之后,提出了多元化之外的另一条企业发展道路:

归核化。

不仅不跨界,还在专业领域收缩再收缩、专注再专注,这种归核化策略成就了欧洲上千家统治各自行业的中小公司。他们绝大多数在业内如雷贯耳,外行却少有人知,因此被称为“隐形冠军”。

根据《隐形冠军》一书,同样标准下,美国有366家,日本有220家,一向以音乐艺术著称的奥地利也有116家,中国企业只有68家。

奥地利人造水晶品牌施华洛世奇,最初同样也是一家不断围绕核心业务精益求精的“隐形冠军”。

与周晓光一样,施华洛世奇创始人也是做小小的纽扣、胸针、梳子起家。不同的是,这个家族选择几代人专注一个领域,而不是疯狂跨界。

19世纪末期的欧洲,工业革命如火如荼,越来越多市民阶层也追求起了原本属于贵族的水晶装饰品,传统低效的人工打磨难以满足饥渴的市场需求。

施华洛世奇创始人丹尼尔出生在欧洲古老的玻璃、水晶加工中心——捷克波西米亚地区。

1895年,在参观了一次电气博览会后,丹尼尔受到启发,重新设计推出了颠覆传统人工打磨的水晶切割磨床,然后以自己名字“施华洛世奇”为牌子在奥地利蒂罗尔州开了一家工厂。

切割打磨效率提高了,天然水晶的产量又成了制约产能提高的瓶颈,于是丹尼尔花了三年时间搞出近乎完美的人造水晶秘方——本质上是一种高铅玻璃。

20世纪初,水晶成为时尚流行装饰,施华洛世奇源源不断的人造水晶成为了设计师们的最爱,风靡巴黎、米兰时尚圈,法国、意大利甚至美国服装界的订单如雪片般涌来。

抓住了时代潮流的施华洛世奇在战争中也没有错过发展机遇。

一战时物资短缺,为了自给自足、延续生产,施华洛世奇就自己开办研磨砂轮厂。二战时,奥地利沦陷,被纳粹征用的施华洛世奇把水晶打磨工艺应用于改良军用望远镜,从此开辟了新的业务领域——光学设备。

二战后,欧洲经济复苏,水晶消费再次进入热潮,一直“为人做嫁衣”的施华洛世奇有了做消费品牌的打算。

1976年的冬奥会在奥地利举办,施华洛世奇趁机用水晶吊灯原材料拼接出一个憨态可掬的小老鼠,成为深受欢迎的畅销奥运纪念品。

自此以后,施华洛世奇将独特的设计和卓越的技巧完美结合,并且与迪士尼、维密、星巴克等跨界合作,不断添加时尚元素,形成了鲜明独特的优雅风格。

以天鹅为标志,施华洛世奇从低调的“隐形冠军”正式成为了顶级时尚水晶品牌。

八十年代开始,中国改革开放的信号也传到了奥地利,施华洛世奇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审美需求的觉醒。他们找到的合作伙伴正是做仿真饰品的周晓光,进而把中国做成了自己在全世界的最大市场。

切割打磨、原料开发、设备耗材、光学仪器、消费品牌,百年来,一家做玻璃胸针、帽扣的小作坊,打通了人造水晶加工上下游全部环节,登顶人造水晶饰品巅峰。

施华洛世奇既紧紧抓住了时代潮流,也是这个家族在人造水晶加工这一独特领域精益求精、不断深耕的结果。

今天的施华洛世奇家族尽管被誉为“奥地利的洛克菲勒”,但没有如新光一样没有疯狂跨界,唯一的多元举动也仍旧是为人造钻石高科技创业公司提供合作办公区。

与波西米亚的水晶打磨小作坊一样,敲糖帮的历史同样悠久,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戚继光的义乌兵。

这些走遍大江南北、骁勇善战的义乌人放下刀枪,挑起扁担、摇起拨浪鼓,走街串巷,用自制的饴糖换取农家的鸡毛,来做鸡毛掸子这样的日用品。

乾隆年间,敲糖帮形成了以塘坊、糖担为单位的系统性组织,最高时形成了“糖担”万副的规模,成为深入山村乡镇的毛细血管。

几百年后,改革开放让义乌人凭借“鸡毛换糖”的精神建立起了世界小商品圣地,让中国制造进入全世界千家万户。

但从中国制造到中国设计,从中国设计到中国品牌,这其中要迈过的门槛,或许就在盲目多元化与聚焦归核化的殊途中。

新光选择了前者,羽绒服国民品牌波司登也曾选择了前者。

毕竟,多元化曾是、也依然是一股热潮,也依然是企业做大做强的主流道路之一。

然而,往往被人们忽视了的是:归核化,也可以是主流。

过去,波司登一直以质优价廉的品牌形象扼守国内羽绒服行业龙头,还曾涉足男女装、休闲装、床上用品等多个细分领域,企图尝试多元化。但当“加拿大鹅”这样的国际羽绒服大牌在国内走红并强势攻城略地时,波司登却毫无还手之力。

从产品质量与工艺上来说,波司登羽绒服丝毫不亚于国外品牌,但却被老化的品牌形象与多元化的布局所累,在羽绒服上的专注度也被其他投资分散。

为此,在战略顾问君智咨询的建议下,波司登进行了一次归核化转型——

大举收缩与羽绒服无关的业务,专注打造“羽绒服专家”的品牌认知,包括整合全球资源提升品质、升级设计、建立全球旗舰店、登录高势能媒体、建立全球研发中心等等。

其结果是,2018年波司登在口碑、市场上一举夺回阵地,还反攻国际市场,成为ins网红与明星们的心头好,从而取得利润59.4%的高速增长,四十年的国产老牌焕发新生。

目前,波司登市值约290亿港币,新光圆成市值最高时也曾达到300亿人民币。

波司登及时止损回归核心,保住行业龙头的同时还走向国际。多年来同在业内称雄的新光集团,却始终没有形成鲜明的国民饰品品牌认知,多元化的战略也一败涂地。

2018年9月23日,债务首次爆雷的第二天,周晓光在接受访谈时表态:

“想想那个时候一无所有,我觉得我现在哪怕什么都没有,从头再来,我还是能够重新站起来,我对自己很有信心。所以不管怎么样,面临什么样的困难和挑战,我都会去面对它。

凭借这样的毅力,拥有三十年的行业积淀,借助家门口广阔的市场,若是选对了路,“饰品女王”又何愁不能孕育出一个能与国外饰品大牌一较高下的中国版“施华洛世奇”?

可这世间没有后悔药。

如今资本市场大梦惊醒,曾经的“货郎女”肩上挑的不再是轻飘飘的鸡毛,而是一个巨大的窟窿,更是对投资人沉甸甸的责任。

*本文作者曹谨浩,由新芽NewSeed合作伙伴微信公众号:华商韬略授权发布,转载请联系原出处。如内容、图片有任何版权问题,请联系新芽NewSeed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