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一家成立20年的科技公司应该是什么样子?
10月28日,在携程20周岁“生日趴”上,“携程四君子”重聚,一起回顾了当年从火车站发卡开始的创业历程,其中的艰辛难以言表。
如今,携程已成为市值184.65亿美元的OTA龙头企业。
雄关漫道真如铁。能熬过20年的企业,势必经历一些“腥风血雨”或“刮骨疗伤”的时刻,幸运者才能在业内登顶并有故事值得讲述。
除了携程,弱冠之年的企业还有阿里巴巴和当当。前者刚刚欢送马云退休,后者则上演了俞渝李国庆互撕大戏,令人唏嘘。
或许另一家企业更令人扼腕——创立20年来,在智能语音技术领域“跋山涉水”的科大讯飞,举步维艰却也没能登顶“人工智能”这座大山,还深陷于“盈利疲软、靠政府补助”的质疑声浪之中,每次发财报都会经历一次舆论场的“拷问”。
去年,科大讯飞遭遇了上市以来的“最大噩梦”——市值从2017年11月22日的最高峰1565亿元缩水到600亿元,蒸发近1000亿元;随后又陷入“同传造假”和“卖地疑云”,引发市场的剧烈反应。
当前,科大讯飞的市值徘徊于600亿元至700亿元之间。
经历了“去泡沫”后,科大讯飞交上了一张怎么样的成绩单?
10月24日,科大讯飞发布2019年第三季度财务报告。财报显示:报告期内,科大讯飞营业收入为23.45亿元,同比增长13.10%;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为1.84亿元,同比增长108.06%。截至报告期末,科大讯飞总资产为192.05亿元。
从主要经营数据来看,科大讯飞三季度可谓是“全面飘红”:
数据显示,科大讯飞前三季度实现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较去年同期增长 70.51%,实现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扣除非经常性损益的净利润较去年同期增长183.49%。
客观上来讲,这种增长主要受益于人工智能产业的持续发展,科大讯飞源头技术驱动的战略布局成果逐渐显现,开放平台业务以及涉及到民生支出的教育、医疗等行业的确保持了较快增长。
然而,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深挖历年来的财报情况不难看出,科大讯飞目前的问题主要集中在三方面:一,公司整体呈现增收不增利;二,以营销驱动为主,研发投入低于销售费用;三,“To B+To C+To G”模式受诟病,依靠政府大额补贴。
虽然财报出来后,科大讯飞解释称,“受宏观经济环境影响,2019 年部分政府财政支出收紧,银行、运营商等行业经营压力增大,对公司的部分业务增长速度带来一定影响”,但对比近年来科大讯飞营业收入和净利润的增长情况,其营业额一直在上升,但今年的增速却有所下滑。而净利润方面,尽管今年的增速比往年高出一半以上,但数额并不大。
科大讯飞2019年三季报数据显示,其2019年营业收入已经达到65.73亿元,而净利润只有营收的十七分之一不到。横向对比发现,2019年前三季度营业收入是2016年的3倍,而净利润仅2016年的1.3倍。
营收和净利润的差距不小,或许是因为居高不下的营业总成本和逐年上升的销售费用。「子弹财经」对比了近些年科大讯飞的营收总成本数据发现,其销售费用逐年上升。
据科大讯飞财报数据,2019年前三季度销售费用13.07亿元,同时高于研发费用的12亿元。自2014年开始,科大讯飞便加大了对营销的投入力度。
由上表所示,2019年的销售费用是2016年销售费用的3倍,说明这几年公司的经营理念非常进取,大有造势的意味。
遗憾的是,销售费用的增长并没有带来企业净利润的增长——2016年至2018年科大讯飞的销售费用同比增长72.78%、71.31%、55.30%,但同期的归母净利润增长仅为13.9%、-10.27%和24.71%。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科大讯飞在发布业绩预告后,10月25日二级市场并没有给出正反馈,反而股价一度下跌超过4%,最终收盘跌幅也达到了3.22%——投资者心里清楚,科大讯飞目前还是一家增收不增利的AI公司,三季报表面上的“全面飘红”或许只是2018年暴跌后的一次反弹,其持续性还需时间验证。
然而,投资者和大众对科大讯飞的质疑并不止于此。
2015年前后,一大批像刘庆峰那样“从科学家转型为创始人”的AI创业者涌现——例如商汤科技创始人汤晓鸥、云从科技创始人周曦和云知声创始人黄伟。
巧的是,他们都是中科大毕业的。这个领域的确是为AI科研者量身定制的一条“黄金赛道”:高门槛、最前沿、大挑战。
自2017年移动互联网的红利消耗殆尽以来,AI无疑成为创投圈最受重视的新技术。资本进场,巨头入局,一时间AI领域战火纷飞。
科大讯飞既尝到了“苦守寒窑终成功”的甜头,同时也面临着不小的压力。
被誉为“AI四小龙”的商汤、旷视、云从、依图这四家公司的进攻异常凶猛,分别以语音识别和图像识别技术形成了各自的业务包围圈。
其中,轮番融资的商汤估值速度和估值水平都走到了市场前列,而旷视在智能安防、在线刷脸验证服务FaceID等B端生意也做得风生水起。
科大讯飞不仅要与同行争夺市场,还要警惕BAT的围剿。
百度一直是国内人工智能赛道上的“急先锋”,全力打造“百度大脑”,重金押注Apollo和DuerOS;阿里则建立阿里云、达摩院和平头哥,剑指“城市大脑”,专注于智能网联和高精地图;腾讯则在智慧校园和智慧医疗上颇多建树。
相比起科大讯飞这类纯AI公司,BAT不仅有顶级研发人才、超强资金实力,更重要的是其布局的产业链、产品体系和流量王国,天然拥有大量场景落地的优势。
这也是科大讯飞望其项背的地方——BAT拥有高频的C端语音场景和海量数据积累,或许很快便能追平科大讯飞的技术优势。
客观上来说,AI玩家的技术和产品总有交叉竞争的地方。AI领域普遍的投入成本极高,而B端客户的客单价较大,因此大多数公司做的是To B业务,B端可谓是AI公司的“必争之地”。
如果科大讯飞仅靠B端的订单,在目前有限的语音识别技术研发和产品落地的情况下,难以获得长足的优势。
更棘手的是,自AI千团大战打响后,B端用户要么成为了竞争对手,要么成为了其他竞争对手的客户。
例如,科大讯飞曾为高德、携程、腾讯等公司提供技术服务,然而随着更多颇具实力的语音识别创业公司进场,如出门问问、思必驰、云知声等,它们正成为阿里、小米、腾讯、魅族、联想、360等企业的技术方案提供商。
B端受阻,客户流失;C端孱弱,市场窄小——科大讯飞面临着双面困境。随后,科大讯飞开始“自救”,2017年宣布集中发力C端,全面转向“To B+To C”双轮驱动的战略。
在消费者领域,陆续推出了讯飞听见会议系统、讯飞转写机、听见M1、录音笔、智能办公本等语音转写系列产品。
截至2019年上半年,科大讯飞To C业务在整体营收中占比达37.28%。看上去科大讯飞的C端业务确实增速喜人,但要实现副总裁江涛希望的“To C业务未来能占80%”的期望值,还相差甚远。
相比之下,To G的营收似乎更出众,虽然这个模式并不太被二级市场接受——毕竟,作为安徽省的龙头企业,科大讯飞能得到的政府扶持力度实在不小。
翻看科大讯飞2018年年报,在主营业务收入中,教育产品及教学业务占比25.45%和1.63% ,智慧城市占比21.42%,政法业务占比13.08% ,三项合计61.58%。
这种收入来源多属于政府或地方采购,因此被市场称为“To G”模式。这也是市场质疑科大讯飞技术本身实力的重要原因之一。
例如,科大讯飞在教育领域的智慧教育产品已覆盖全国2.5 万余所学校;在政法领域,“AI+政法”产品与解决方案已广泛应用于各级司法行政机关,高院、省检覆盖率均超90%。
如今,AI行业中的玩家开始深耕于垂直细分领域,构建从技术到行业的全方位壁垒,想争取在这一波AI红利中最先占利。
然而在科大讯飞财报上呈现出的是:主要增长在于教育产品和服务,次要收入是信息工程、智能硬件,并且在财报中对业务收入行业分类和产品分类比较模糊,“To B+To C+To G”的业务模式,目前确实很难与其宣传的AI愿景及AI实力互相匹配、印证。
“今年是科大讯飞创业20周年,而已经20岁的科大讯飞,也有了新的思考与责任。”在科大讯飞2019全球1024开发者节上,刘庆峰的声音有点激动,甚至略带嘶哑。
每当提及“人工智能的应用”“效率提升百倍”“大数据”等,他挥舞着双手,做出斩钉截铁的手势。他还成了讯飞翻译机的“最强带货王”,走到哪儿就把讯飞翻译机带到哪儿。
这20年来,他一直身兼科学家与创始人的角色,穿梭于学界与商界,几乎算得上国内为人工智能发展而奔走呼告的第一人。
回顾20年前,刘庆峰创立科大讯飞后,一开始的定位是做电脑软件,推出的第一款消费者产品是“话王98”。
无奈当时盗版满天飞,在劣币逐良币的市场状态下,科大讯飞的营收惨淡。他们很快意识到,在版权意识薄弱且个人电脑并未普及的年代,做个人产品是不现实的,因此转向做行业。
在连续跟华为、联想等50家客户合作后,2001年,联想、英特尔、上海复星陆续投资进来,做了IFLY Inside,科大讯飞终于在2004年首度实现盈亏平衡。
接受投资后,科大讯飞从业务架构、研发方向、人员管理等方面几乎“重启”。有意思的是,投资方复星几乎不怎么管科大讯飞,而联想的负责人每个月都会去参加科大讯飞内部的月度会议。
在这种宽严相济的模式下,科大讯飞也加快了发展与上市的步伐。
2008年,科大讯飞上市,从语音识别到语音测评再到语音云平台,在智能语音识别领域中展开了包围圈。它应该庆幸比BAT早起跑了十年,否则赢面不会有如今这么大。
目前,科大讯飞的主营业务的确有优势——主要在教育领域。
科大讯飞将其语音技术嵌入教育产品中,将其信息化,再把教育软硬件产品卖给学校。去年,科大讯飞甚至一度被网友笑称为“一家教育公司,最大的竞争对手可能是新东方”。
事实上,科大讯飞代表了全世界顶尖的语音技术水平,但仅凭这一项技术优势并不足以形成高技术壁垒。在一些重要的领域,其他AI公司正奋起直追,假以时日或许也能替代它。
例如:在图像识别技术和多模态语义理解技术里,科大讯飞并没有什么优势;虽然科大讯飞开放平台目前是国内最大的人工智能开放平台,市场占有率达50%以上,但是也缺少成熟的变现模式,正处于探索阶段。在财报中,这部分的收入增长只占总体收入增长的一小部分。
更尴尬的是,这两年来,科大讯飞几乎成了媒体圈和创投圈的“话题王”,没有哪家A股公司能比它更“热闹”了。
2019年,科大讯飞受到裁员传闻与计提商誉减值传言影响,导致股价曾于1月30日盘中大跌9%。此外,关于科大讯飞内部管理、企业文化等负面信息也曾被揭露。在知乎、微博等社交媒体上输入“科大讯飞”关键词,能检索出不少相关话题。
“看起来很热闹,但就是不赚钱。”这是IDG资本全球董事长熊晓鸽在2000年对科大讯飞下的评判。彼时,科大讯飞才创业第二年,IDG资本的合伙人林栋梁希望投资科大讯飞,但最终双方并没有谈拢。
如今,科大讯飞在宣传上的确还“很热闹”。但在热闹背后,如何保持AI技术领先,开辟B端新业务,研发受欢迎的C端产品,最终改善盈利能力……这些都是科大讯飞要打的硬仗。
唯有用真实可靠的盈利实力,才能打消外界的质疑声。
科大讯飞总部园区中心有一块巨石,石头上刻着四个大字:顶天立地。
在刘庆峰、胡郁这些创始元老眼里,这四个字几乎等同于科大讯飞的企业精神和发展使命:他们希望在技术上“顶天”,在产品上“立地”。“这是我们从1999年创业以来,一直坚持的发展战略。”
作为A股中“根正苗红”的语音智能技术公司,科大讯飞如今的财报成绩和发展表现难免让大众有些失望。这家走过20年历程的科技企业,或许还要继续历经风雨并洗尽铅华,才能离自己的“野望”更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