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王妃已经吊在城门上暴晒三天了，请问还继续吗？”

“肯认错吗？”

“王妃第二天时已经死了。”

这些毫无逻辑可言的网文梗概，正越来越频繁地出没在微博、朋友圈甚至是各种评论区里。任凭你想尽各种办法屏蔽它们，最后总是能在另一处与它们再次相遇。

为了吸引读者点进链接，离奇的故事情节和无厘头的转折是标准配备。面对隔三差五就会跳出来的网文小广告，很多人一边怀疑大数据严重低估了自己智力水平，一边又隐隐约约地产生一种新鲜感。嘲讽之余，寥寥数十字的广告文案激活着无数网友的脑洞。 

网友在贴吧上发出盖楼贴，号召大家用“总裁夫人/王爷王妃”文学来盖楼，有的不满足于已有作品，还以“王爷，王妃已经吊在城门上暴晒三天了”为命题，举办了一场言情扩写大赛；在豆瓣“弱智文学品鉴小组”里，这些槽点满满毫无逻辑的文案成为被拉出来“品鉴”的常客；甚至在饭圈代拍群和工作群里，“王妃少爷体”也被活学活用，应用于各种场景。

段子手们的二次创作成为疫情期间打发无聊的一种选择，殊不知这些梗如同滚雪球一般，无形中为网文广告又做了波免费宣传。

来自微博、朋友圈截图

除了付费阅读，网友们还发起了话题讨论#今天微博给我推送弱智文学了吗#，阅读量突破4000万，甚至专门成立了“妃学家”、“弱智文学研究协会”等讨论专区。

从早期的霸道总裁与甜宠娇妻日常，到风靡于各圈的苦难王妃系列，如今这些网文广告再度升级：“这些恐怖的民俗你知道吗”、“比鬼故事更吓人的真实事件”、“世上真的存在跟鬼结婚吗”，惊悚悬疑风的文案开始取代总裁王妃，强势刷屏。

尽管文案风格大变，但点进去看会发现正文内容与文案毫不相干，剧情依旧逃不开穿越、都市、豪门争夺老几样。即便如此，在疫情困住人们出行步伐后，这些狗血风格的小说仿佛也有了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买账的人不在少数。

“王妃们”背后的流水线生意

在此前的《微博上为什么那么多霸道总裁文？背后其实是小说分销江湖的盛衰》一文里，我们曾专门分析过此类网文的营销套路和盈利模式。各大平台不过是“王妃”、“灵异故事”的引流渠道，想追完小说就要按照广告上的提示关注相应公众号，通过菜单进入对应书城付费阅读。

这种网络小说从创作、推广到变现，与其说是新式网文大行其道，倒不如说是一种商业模式的胜利。毋庸置疑的，是作为小说搬运工的分销商们可观的收入，而水面之下，还藏着中国百万量级的网文写手和标准化、流水线式的规模化生产方式。

四年前，小秋还是国内某知名网文平台的签约作者，后来在朋友的介绍下加入了网文工作室，放弃单打独斗，开始合作写小说。

“写的题材都是当下热门的，系统、重生、娱乐圈、真假千金，读者爱看这些，我们也就扎堆写这些。”如果小说的付费率高，团队就会持续更新，如果阅读量少，他们会另找题材。“受疫情影响，最近医疗尤其是医妃系列的文颇受欢迎，我们打算换个背景架空写。”

据她介绍，一般敲定主题后，团队会共同来讨论大纲、剧情发展细节，根据每个人擅长的部分来分任务，规定时间交稿。负责每个版块的写手都有自己固定的圈内代号。

“捡漏”的人专门负责弥补剧情漏洞和修改逻辑错误；“摆渡”负责写剧情之间的衔接，需要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同时还有“串线”、“润笔”，进行最后的编辑以统一风格，通常都交给写作阅历更丰富的人完成。

“但工作室大部分写的还是冲量的作品，要求比较宽松，规定时间短，还要更新上千章，没有太多精力仔细打磨。”小秋透露，通常这类小说前后风格会有些不同。

大部分写手日均能产一两万字，一部五十万字的小说不到一个月就能合作完成。随后这些网文被源源不断输送到初创网文平台和一些不知名书城，填充内容生态，并通过二级分销平台铺天盖地的广告完成流量变现。

“网文还是个快消品，我们工作室不会苛求文笔多么细腻，最关键是让读者看得爽。”通常的操作是，写手会在小说开头植入很多伏笔和噱头，让读者从开始就欲罢不能，就像灌下一杯可乐，一瞬间刺激到感官。

当然，绞尽脑汁之外也不乏更省时省力的办法。在淘宝上搜索“小说写作生成器”会看到几十元到几百元不等的售卖价格，只要在软件上输入想写内容的关键词，就能自动生成一段完整的文本。这意味着，小说已经拥有和商品一样流水线化的运作机制，内容产量高效，但也注定和大众爆款无缘。

渠道下沉、段子手推波助澜

根据QuestMobile发布的《2018年银发人群洞察报告》显示，接近1亿的银发人群正成为互联网最具活跃性和生命力的一大群体，他们在数字阅读上花费的时间高于平均水平。随着网络小说受众的年龄层逐渐扩大，中老年群体正在成为腰尾部小说平台争相抢夺的增量市场。

数据来源于QuestMobile

与微博上集猎奇、恐怖、狗血等元素于一体，用最直白的无脑文案来吸引年轻网友的注意力不同，在中年群体使用最频繁的微信上，网文推荐广告选择另辟蹊径。

“怀孕期间，婆婆竟然每天喂我吃这种东西！”、“70亿离婚、渣男前夫，她死守最后的底线”、“左边手术室亮起红灯，丈夫等待着她的眼角膜”。

从家长里短到养生谣言，这类标题骇人的文章直接绕开繁琐文案，通过夸大与生活息息相关的事情，来获得中老年用户的关注。点开这类公号文章，同样跳转到拥有充值功能的公众号书城或小说站。

尽管晋江、起点、纵横这些网文大站资源多、阅读体验更佳，但对中老年群体而言仍是片陌生的领域。而公众号书城依托微信，既降低了用户观看小说的门槛，又有社交传播作为强大助力。拉新渠道进一步下沉，带来源源不断的流水。

在总裁、王妃系列网文遍地泛滥的背后，融梗、抄袭、洗稿的“怪圈”颇为耐人寻味。

“晋江VIP章节价格是千字三分钱，读完我一本50万字的书大概花15块，而在公众号书城看完同样一本书，至少得花200块，而且还可能看的是盗版。”一位晋江签约作者告诉36氪。

跟起点、晋江这些头部大厂不同，初创的小说平台没有稳定的内容生态，为了保持生生不息的活力，平台们必须无休无止地的为自己“输血”。正规的平台会购买小说版权，但更多的黑平台并不舍得花这笔钱，他们普遍的操作是大量“采集”网络上的小说资源，洗稿、融梗，甚至直接换个书名就在自家平台上架。这样的小说质量参差不齐，甚至存在触碰红线的风险。

“追究没用，走法律程序很麻烦，吃力不讨好，国内的网文知识产权不受重视。虽然大站都设有防盗系统，但还是防不胜防，他们总有办法偷到的。”上述晋江作者说，在晋江的读者留言区里，她遇到不少在公众号书城看了盗版文后跑来给自己留言的。“没办法，就当是给自己作品制造热度了。”

网络小说本身就是一片汪洋大海，当红的小说在种类、套路、结构上又基本固定，就算被“复制粘贴”，也难发现、难取证、难打官司，“连环抄袭”的现象使得原生创作早已迷失在证据链当中。

《2018年中国数字阅读白皮书》中披露，人们对电子书的付费意愿逐年增加，并且实际付费的金额要高于“想象”中愿意花的钱，网络文学行业依然有着强大的吸金力。

数据来源于《2018年中国数字阅读白皮书》

投放广告、引流、再通过层层加价贩卖给读者，在这个过程里，上游的小说平台获得流量，二级分销平台得到了用户和服务费，三级分销则拿到八九成的高额佣金。而那些被夸张的梗概点进去的读者，或许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钱包就被掏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