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作为第二产业,房价也一涨再涨,我从没觉得自己会有失业的哪一天。直到今年春节,我才感觉自己在失业的边缘。”
老吕是吉林省的一位承包商,他十七岁的时候,家里穷孩子多上不起学,只能辍学打工。那时候都讲究吃手艺饭,所以最开始他跟了一位老师傅学木匠活。后来看见周围人都进城去工地上班,他也跟着去了。最开始在工地什么都不会,又拜师学了最基础的放线,就是定位、测量、标记、弹墨线。“那会建筑行业在东北可是最挣钱的行业,我认真跟师傅学,慢慢的用了十年的时间做了工长,后来又出来自己做承包商。”
这三十多年里,老吕进过大大小小四十多个工地。他总是笑着跟人说,自己的大半辈子都在工地度过的。在老吕眼里,承包商其实在建筑行业中起到一个中介的作用,这几年一直挺顺利的。
在建筑行业产业链中,主要有三个角色。大多数开发商负责获取土地使用权、规划方案、设计施工图,然后转交给承包商施工。承包商负责组建团队,包括安全员、技术员以及不同工种的民工。最后一个角色就是全国各地的民工们。
吉林省在我国东北区域,幅员辽阔、天气寒冷。冬天经常零下二十度左右,在这种寒冷的天气下,导致东北建筑行业拥有一个独特的假期——冬休。和农业一样,东北建筑行业的冬天也无法开工,进而东北建筑从业者拥有三四个月的假期。正是因为冬天耽误了工程,所以工期比南方长,同时也增加了成本。
疫情看起来似乎对东北建筑业没有多大影响,毕竟目前还没到可以开工的气温,本身就处在假期中。但是据统计东北的建筑工人七成来自湖北省,古有巧匠鲁班,今有建筑鄂军,湖北建筑从业者早在2014年就高达280万,其中超百万人分布在东北。
目前湖北省的工人无法返工,开发商的工期无法延后,本是无忧无虑的承包商,现在的处境越来越尴尬。
“万一找不到民工,万一甲方变卦都会成为我失业的原因。”老吕说,找民工那几天他的恨不得自己都要冲到工地上干活。眼看着工地迟迟不能施工,工地上的建筑设备都是钱啊,就一天一天的在工地上放着。每天早上睁眼想的都是进度款到帐了吗?民工找到了吗?开工日期能定了吗?也算是老吕每日三省己身了。
一月中旬女儿从外地赶回家过年,那会老吕就从新闻上了解到了疫情,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无论女儿怎么劝说,他都觉得东北偏远,当年的非典也没影响到东北,所以这次也会平安无事。
直到1月25号,吉林省启动了一级响应,开始有感染患者,他这才重视起来。后来全国开工时间一次又一次延长,大家都陷入到恐慌之中,可是老吕还是觉得无所谓,毕竟自己三月中旬才开工,影响不到自己的。依旧每天在家里看电视,喝啤酒,丝毫不慌。
令他没想到的是,已经步入三月份了,疫情还没有结束。自己手下的民工还困在湖北省,甲方开发商也在暗示马上要开工了。老吕才发觉,自己该想办法了。
老吕现在的工地年前开始施工,目前进度已经完成三分之一。预付款所剩无几,进度款还没到帐,只等年后开工进度款才能到帐。所以年前老吕跟民工负责人商量的是先结80%的工钱,年后回来再结清。现在民工无法返回,老吕又深知民工的经济压力更大,所以只能先自掏腰包垫付工资。
老吕认为老民工和工资的事情很好解决,毕竟已经一起合作多年。老吕为人正直从不无理由的拖欠工资,民工们也非常信任老吕。但目前的难事在于如何找到新的民工。
新的民工肯定要从省内甚至是长春市内找,因为外地过来的民工又要隔离十四天。老吕多方联系后发觉自己动作比较晚,较为成熟的施工队早就签好工地了。又联系了几个民工负责人,其中大多表示目前不想冒风险工作。
2月29号,老吕在家里打了一整天的电话,急的他在家里来回踱步,那天他并没有出门但他的微信运动走了三千多步。最后老吕的解决办法是,不奢求自己找到成熟的施工队,而是按需求分批次寻找不同工种的民工。
每一通电话,老吕都记录着每个施工队的报价和报的完工日期,最后进行比较。他在打电话的时候将这些记录在纸上,然后通过女儿的帮助,将结果输入到Excel表格中。再一次有一次的比对和排期后,老吕算是暂时性的安排好了后期工作。这期间老吕和家人打趣道,我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像个办公室白领一样对着电脑工作。
找到民工不代表万事大吉,根据政府要求,施工工地要报备所有施工人员的姓名、电话、家庭住址。并且要报备到七月份的施工人员。这让本来找不到成熟的施工队的老吕,又多了一份工作量。
从找到分批次的施工人员到按照工期进行施工,这其中有太多的不确定。但是没办法,政府有要求自己不能不做,用了几天的时间,老吕和手下的文员一起统计报备给政府。
老吕解决好民工后开始和开发商沟通,老吕工地的开发商是本地比较知名的公司。甲方并没有提到工期延后的事情,毕竟对于建筑工地来说,延期一天的成本太大了。
甲方目前不表示工期延后,老吕只能在以后争分夺秒的安排工作。但是工作容易,进度款却还没到帐。甲方表示受疫情影响,公司自身损失惨重又要捐款,所以进度款的事情只能暂缓。
有民工没有钱,又让老吕陷入了两难。老吕像猎云网表示,自己从业三十多年从未有一次像现在这样难以开工。疫情虽然并没有直接的影响他,但他却是疫情衍生出的次灾难的受害者。
经过多次和甲方的交涉,甲方同意进度款分批次给到老吕,这也算是解决了老吕的燃眉之急。但是害怕人群聚集,目前无法正常开工。老吕只好安排工人以同样分批次的方式进入工地。原本十几个人做的工作,变成几个人,一点一点的做。
慢慢做也总比不开工强,虽然可能导致工期延后,但是目前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老吕只能安慰自己,先开工如果真延期了,以后的事再慢慢和甲方沟通吧。但这次注定是一个赔本的买卖了。
老吕并没有和甲方有过多纷争,他知道甲方也不容易,毕竟谁不希望工地开工呢。民工急、开发商急、承包商最急。
“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拖着,拖着并不是解决办法,我得找办法解决,工地不能没人。找不到老人找新人,找不到完整的团队就分散找,拿不到钱就分批拿。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不能耗着时间。”目前,老吕面临的问题很多,但最重要的就是老民工的经济问题要解决,新民工的健康问题要保证,和甲方的工作要日期完成。
小张来自湖北孝感,2011年随着家里的亲戚来到东北打工。在东北的近十年时间里,他一直在建筑工地上班。小张自觉还算幸运的,遇见的几个包工头都没长时间拖欠工资过。以前认识的一个同行,工资整整拖了三年。
东北每年新施工的工地很多,一直不愁没工作。每年出了正月去东北十一月左右再回湖北过年,但是今年小张去不了东北了。
村里的年轻人,基本上都是在工地上班的。受疫情影响最大的应该就是他们了,小张说,我们的工资是按天结算的,现在回不去那是一点收入都没有啊。其他人还能“吃老本”生活,我们家里本身就没什么存款,再这样下去家里真的弹尽粮绝了。
眼看着快到开工日期了,自己还被困在村子里,小张急,家里人更急。“一家五口人,都靠着我挣钱养活,如果四月份湖北疫情再不结束,今年就算是挣不到钱了。”
“等村子解封,我们就要马上出去打工,对我们来说,先挣钱,其他的都可以往后靠。但我觉得就算疫情结束了,自己是湖北疫区来的也不好找到工地上班,和同村的几个一起打工的兄弟们商量着一直耗着也不是办法,看看能不能做点什么其他零活补贴家用吧。目前国家也出了保障政策,走一步算一步吧。”小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