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偶像,因七千底薪而「塌房」

虚拟偶像,因七千底薪而「塌房」

2022-05-13 11:54Newseeders 合作伙伴
A-SOUL幻梦的崩溃不是一瞬间的灾难,而是尚不成熟的商业模式在盈利焦虑面前惊慌失措的一个表征。

5月10日起,国内虚拟偶像顶流组合A-SOUL及其成员珈乐、贝拉相继登上热搜,这是她们首次大规模出现在公众视野当中,但不幸的是,引爆舆情的不是她们的唱跳作品和直播现场,而是主唱珈乐突然宣布“休眠”,即将在5月20日开办告别演唱会的消息。

与互联网圈子的“毕业”类似,“休眠”意味着字节跳动乐华娱乐为虚拟偶像珈乐精心设计的IP形象,以及皮下提供歌舞表演的中之人的职业生涯都画上了句号。再加上A-SOUL组合近两个月以来成员中之人隐私信息被频繁曝光,即圈内所说的“开盒”,粉丝内部爆发了巨大争议,在珈乐中之人被“压榨”和“霸凌”以至于“休眠”的消息传出后,这团烧向运营团队的怒火被彻底点燃。

此前,预言家游报(ID:yuyanjiayoubao)曾详细分析过A-SOUL组合如何通过偶像营业和团队运营,驯服大量路人粉和黑粉实现出圈,在这场风波中,这些本就擅长在互联网上四处征战的粉丝,因为自己的偶像遭受不公待遇,再次把枪口对准了“黑心资本”的代言人和A-SOUL的运营方——字节跳动和乐华娱乐。

但在预言家游报看来,A-SOUL幻梦的崩溃不是一瞬间的灾难,而是尚不成熟的商业模式在盈利焦虑面前惊慌失措的一个表征,在滚雪球般的风险之下,珈乐和她的中之人率先牺牲,不仅让粉丝心疼,更值得行业反思。

01 突然的“直播休眠”,不突然的运营乱象

“直播休眠”的决定是极其突然的,无论是对于珈乐背后的中之人还是A-SOUL这个企划背后的字节跳动和乐华娱乐。

事件发生前三天,字节跳动子公司朝夕光年还专门对外发布了一篇有关A-SOUL幕后的故事,详细介绍了A-SOUL部门的工作环境。

尤其是在讲到动捕室和练歌房的时候,朝夕光年着重提及他们给这些专业训练场所营造了一个“自然轻松”的氛围,避免中之人们在长期在纯色环境下工作,减少她们的心理压力。现在看来,自诩一贯低调的朝夕光年突然发布这样一篇文章,算是事出有因了。

另外在4月25日的时候,珈乐首支个人单曲《Wandering Singer》才刚刚上线,一切宣传工作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但就在那个时候,一些珈乐即将毕业的流言开始出现,5月10日官宣,5月20日毕业回的消息也从众人眼中的“无稽之谈”变成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Wandering Singer》这首City Pop风格的单曲中,许多歌词仍然值得人们细细玩味。它们似乎无一不再表达着背后中之人此时的心境。珈乐中之人心里的旋转木马,也随着外界的爆料在公众面前逐渐具象化。

所有的爆料中,最先出现的就是薪资和待遇问题。主流的爆料者口径比较一致,那就是让A-SOUL成为国内头部虚拟偶像的几个中之人,每月的工资只有11000元的底薪和1%的提成,剩下的都要交给公司和平台方。138元的舰长,背后的中之人只能从中拿到6毛钱。

甚至还有个别爆料人给出了更离谱的数字,中之人们的基础工资只有7000块,这样的薪资水平在杭州很难有一个颇为体面的生活。

与此同时,粉丝们还发现,类似的问题不光发生在珈乐一个人的身上,其他几位成员背后的中之人,也都面临着薪资与行业地位极为不符的情况。尤其是成员中人气最高的嘉然,背后的中之人只能穿一百多块的裙子,戴三十多块的首饰,用两千多块的手机,多次在直播说“我没有钱”,每天省吃俭用还睡不好觉。

最直接的薪资问题之下,当然还有运营过程中的种种乱象。比如官方强迫成员间营业卖腐,逼迫成员续约,续约了就要面临更加严苛的工作环境,训练出一身伤病,甚至还有职场霸凌等林林总总的问题,都在“直播休眠”的公告之后被一齐踢破。

事实上,粉丝们对于这些运营问题早已有所察觉。很早之前,他们就已经发现了珈乐背后的中之人网易云音乐账号“三松许”。三松许在网易云音乐的动态中所展现的精神状态,所有的粉丝们都看在眼里。而在这个私人账号里,三松许甚至暗示2月份贴吧曝光珈乐中之人私人照片,也是有内部人士在推动。

5月11日凌晨,A-SOUL制作委员会在B站紧急发布了一份Q&A,澄清了薪资以及霸凌等重点问题。根据A-SOUL制作委员会的说法,网传消息均为不实消息,不过他们也不方便透露A-SOUL成员的真实薪酬情况,毕竟这涉及到了个人隐私问题。

不仅如此,A-SOUL官方还在下面贴出了各位成员练习的具体时间表。根据这份时间表,正常情况下最晚的练舞时间不会超过23点半,极端情况下会到24点整。不过,这些回应在粉丝看来仍然属于含糊其词,针对官方的冲击也还在继续。

截至发稿时,预言家游报曾经拨打了乐华娱乐和朝夕光年的电话,希望能够获得事件的最新进展,但最终乐华娱乐和朝夕光年方面均无人接听。

02 美梦结束了,不满开始了

一个美好的梦结束了,这几乎是所有A-SOUL粉丝面对珈乐中之人“直播休眠”的第一反应。

“我第一反应真的是蒙了,只感觉到苦。无论是粉丝,还是他们那些中之人,真的是好苦好苦。有的时候就在想,人生怎么会这样。但不管怎么样,只能祝他们永远快乐平安,”珈乐“毒唯”小许告诉预言家游报。

和小许一样,很多粉丝都把A-SOUL当作他们人生的一片净土。在他们眼中,A-SOUL和其他的虚拟偶像或者内娱明星都不一样,带给他们只有好好吃饭和好好生活一般的正能量,还有一些比真还真的真心。但在珈乐宣布毕业之后,这个梦就像沙堡一般,直接被巨浪席卷地什么都不剩。

昨天开始,嘉然直接流泪的小作文回再一次在微博上广泛传播。贴出这段视频的播主@汤力汽水二号直言:“虚拟偶像本来是没有哭泣这个功能的,但嘉然的皮套之下是一个真实的人。她在扮演一个虚拟形象的同时,也和世上的大多数人一样,是个活生生的人,所以她会因为同是打工人的辛苦生活而共情,所以她会在直播时忍不住为此哭出声来。”

之前的文章中我们就曾经介绍过,A-SOUL的粉丝圈层极其混沌,集合了御宅族、抽象嗨粉和饭圈玩家。悲伤之后,当下的时代情绪与运营问题交织在一起,逐渐让粉丝们在短短两天之内就形成了基本共识,针对官方的“资本”属性声讨开始愈发剧烈。

知乎上的A-SOUL粉丝们就是一个典型案例。“如何看待国内知名虚拟偶像‘珈乐’疑似被企业压榨而终止活动”的问题中,提问的知乎网友甚至在问题描述部分直接放上了一封致A-SOUL制作委员会的公开信,信中明确希望官方能够公开六点信息,打消粉丝们的怀疑,包括了五位中之人的具体待遇、工作环境、训练日程、是否存在职场霸凌以及珈乐中之人休眠的真正原因。

显然,5月11日官方的回应无法获得粉丝们的认可,粉丝们把自己的怒火也开始烧向了字节跳动的其他产品。第一个倒霉鬼就是朝夕光年自研的女性向游戏《花亦山心之月》,这款游戏曾经与A-SOUL进行过联动,现在他的B站评论区被愤怒的粉丝打上了一星评价。

A-SOUL的粉丝们再一次把字节跳动和乐华娱乐钉在了“资本吸血”的“耻辱柱”上,但预言家游报认为,虚拟偶像的商业模式从来就不像它看起来那样完美闭环,而珈乐和中之人早有预兆的“休眠”,是这个产业压力外泄,即将重新洗牌的前兆。

03 A-SOUL的一地鸡毛,背后是虚拟偶像商业模式之困

剥离掉庞杂粉丝群体为A-SOUL带来的强大情绪和“抽象”属性,这个由字节跳动和乐华娱乐两大行业巨头搭台,在B站爆红的“偶像团体”,实际上夹在“主播”和“偶像”两条赛道中间,即用直播间的高频出镜积累人气、收割粉丝和打赏,再走偶像代言的路子进一步兑现商业价值,这是一个看起来很美,并且最大程度上规避了“塌房”风险的造星模式。

因此,杜华才有底气说:“她们是永不塌房的、永不谈恋爱的、永远爱杜妈的、24小时工作的。”

从乐华娱乐的招股书上可以看出,A-SOUL出道短短一年半,在饱受"资本入侵二次元"的争议之后,凭借成熟偶像的业务能力和远高于同行的技术呈现水平,获得风评反转,帮助乐华的泛娱乐业务增长79.6%,增收超过1600万元,高于公司2017年上半年的利润总和。到了2021年,以A-SOUL为主的泛娱乐业务则为乐华带来3790万元,这还是在和字节、B站分成的前提下。

从当前的直播成绩来看,根据飞瓜数据,B站直播人气月榜的前五名中有三位组合成员,体现付费意愿的舰队月榜前三名也有两位来自A-SOUL,组合中人气最高的嘉然更是以单月16239个付费用户的成绩遥遥领先于其他主播,生日会直播礼物打赏收入高达259万,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首当其冲的便是定位摇摆带来的商业价值模糊。

从收入数据上看,A-SOUL出道当年便跻身B站顶流,全网形成近千万粉丝量,为公司创造千万级营收的成绩斐然,但在主播赛道上,与秀场网红鼎盛时期B站用数千万人民币签下冯提莫的规模相比,A-SOUL的收入实际上还未能与粉丝量级和声量匹配。

而在偶像赛道上,囿于二次元和直播基本盘,A-SOUL无法直接平移偶像工业的商业模式,目前除了音乐和MV作品,难以参与成本和收益更高的影视综,签约的商务资源也限制在数码3C、连锁餐饮等领域,商业变现之路还在尝试阶段,部分品牌主告诉预言家游报,他们能看到虚拟偶像在圈层内的热度,但仍认为她们不算明星,而是更靠近网红主播,此次珈乐“毕业”事件更无疑让企划元气大伤,“不塌房”成了空话。

除了定位模糊,看起来很美好的投入产出比也需要重新计算。虚拟偶像团队的运营成本大致可以分成技术储备、流量运营、技能培训和人力投入四个部分,技术和流量决定了受众会不会走进这道门,而中之人的情感劳动和才艺技能才是真正让观众产生粘性的部分。前两者投入巨大,构筑了虚拟偶像的下限,后两者投入较小,但能决定组合天花板有多高。

有虚拟偶像运营人士向预言家游报透露,乐元素推出的“战斗吧歌姬”虚拟偶像企划一年的投入在1500万至2000万人民币,在四年多的活动期内大致投入了一个亿,抖音爆红的虚拟人柳夜熙每条视频的制作成本都在四五十万,一年运营投入高达2000万以上。本壹数娱CEO刘晨飞则表示,国内的二次元用户基本盘大概在6000万左右,其中对虚拟偶像感兴趣的最多三分之一,男性用户占到70%至80%。这也就意味着,A-SOUL全网近千万的粉丝量,已经非常接近行业天花板。

A-SOUL这样以精致著称的虚拟偶像组合,用上了国内顶级的人物立绘制作水准和高精度的动捕技术,而后走出“大规模引流”这一招险棋,一定程度上突破了二次元基本盘,但这都推高了组合的运营成本,为了实现商业上的回报,进一步开发“昂贵”的形象价值,而非提高相对“廉价”且可替换的中之人的待遇,显然是更有商业理性的选择,当然,这也引爆了本次的争议事件。

从源头来看,虚拟偶像之所以出现,正是由于偶像工业和粉丝都在寻求一种“永不塌房”的完美造星模式,A-SOUL们的昂贵的二次元形象可以永远不变,动捕技术可以继续完善,长期稳定地为粉丝提供情绪价值和追星的满足感。

但矛盾的是,目前所有的虚拟偶像背后都有中之人的存在,粉丝与偶像的情感链接中,中之人的情感劳动不可或缺,因此中之人的价值必然会随着虚拟偶像名气的提升而放大,这就为原本存在“塌房”风险的偶像工业又加上了高昂的技术成本和一重“开盒”的隐患,越到后期反而成本越高,违背运营虚拟形象降低边际成本的初衷。而要坚定维护IP形象本身,像玲娜贝尔这样频繁更换中之人维持低运营成本,情感链接和粉丝粘性在直播间这个场域里就无法实现,更不用说进一步的商业开发。

截至目前,不满还在继续,A-SOUL这个国内第一虚拟偶像团体所面临的危机也还在继续。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会在“珈乐休眠演唱会”当天达到高潮。但没有人知道,之后的A-SOUL,乃至整个虚拟偶像行业,是会继续蓬勃发展下去,还是就此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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