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制造,卷土重来

上海制造,卷土重来

2022-11-18 09:37Newseeders 合作伙伴
多年后,当我们再提起上海制造的时候,或许不会再随口说出那么多熟悉的消费品牌,但对于整个中国,它却会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

2020年,美墨边境一条高速公路的广告牌上,曾打出了一条广告:埃尔帕索市有了第一台癌症诊断神器,数字化PET-CT!

打广告的是埃尔帕索市当地的医疗机构西南影像,在得到这台影像诊断设备后,西南影像如获至宝,主动给它的制造商上海联影打起了广告。

许多如同联影这样的“上海制造”,正在以高端形象征服世界。

01、进还是退

2013年2月,上海海立股份把旗下的铸件工厂——上海海立铸造有限公司,从上海搬到了安徽马鞍山。

海立股份是上海知名的空调压缩机企业,它旗下的海立铸造1988年在上海金山成立,每年能生产2.2万吨左右的灰口铁铸件,主要供应海立股份另一家子公司——上海日立,该公司1993年1月由海立股份投资75%、日本日立家用电器公司出资25%合资组建,主要生产压缩机。

在九十年代,2.2万吨的年产能尚算可观,但2000年后,问题来了。

2000年后,空调成了市场上的热门产品。上海日立的出货量大增,但海立铸造的产能,却跟不上上海日立的需求——它的老厂子运行了20多年,设备老化,大部分工序依靠手动,生产效率低。

每逢旺季,工人需要加班加点。但即使超负荷运转,年产能也只提升到2.5万吨左右,与上海日立的需求相比,还有近万吨的缺口。

上海日立能不能对外采购呢?答案是没办法。

在空调压缩机行业,配套厂与主机厂长期保持合作、在技术和工艺上互相配合,所以合作很稳固,主机厂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合适的新供应商。

最好的办法,是海立铸造更新设备、扩大产能。但除了上海寸土寸金的土地费用,环保这一关也过不了——按照当时上海节能减排的要求,高耗能、有污染的铸造业,已经很难再得到扩产许可了。

外迁,成了海立铸造最后的选择。

实际上,这不是海立股份第一次产能外迁。2007年前后,由于生产成本上涨,海立已将部分生产线搬到南昌,在那里建立了集团首个异地工厂,此后又陆续在安徽、四川、印度等地布局生产基地,以扩大产能。

外迁,也是当时上海大多数制造企业的共同命运。

十二五期间,上海提出了加快经济结构转型的新目标。这使得过去依赖土地、劳动力、资本投入的粗放型经济,开始向依赖技术进步、制度创新的集约化经济转型。而当时工业占用全市建设用地已达33%,在“腾笼换鸟”的背景下,那些占地多、能耗高、效益又低的制造业,不得不迁出上海。

很多曾经见证上海工业辉煌的制造企业,都因此离开上海:

纺织业,上海的“母亲工业”,一度是上海支柱产业之首,从2000年开始整体外迁,落户江苏大丰、泗阳、宿迁等地;

2012年,身为中国钢铁业“大哥”,上海宝钢同样制定了一个外迁路线图,计划在十年内迁出300万吨产能。

上海周边的苏州,昆山、太仓等城市,凭借地理位置优势“近水楼台先得月”,承接了不少产业,大大充实了地方工业产值。

但制造企业大量外迁的结果,是上海制造业开始“青黄不接”,工业总产值持续下降,到2015年,上海的这项指标已经亮起了红灯:全市规模以上工业总产值同比下降0.8%,六大支柱产业工业总产值下降0.2%;工业增加值占GDP比重下降到28.5%,逼近25%的红线。

一时之间,外界都在猜测:“魔都”是不是不要制造业了?

02、转型

2017年4月,特斯拉CEO马斯克坐着私人飞机,第二次来到中国。

三年前,马斯克第一次造访,为的是在中国建立超级工厂,无奈中国汽车行业却有个硬性要求:合资汽车公司中外方占股不能超50%。

悻悻而归的马斯克,在三年后等到了松动的政策:工信部通过了《汽车产业中长期发展规划》,宣布将有序开放汽车产业合资企业股比限制。

在马斯克的中国行结束后,广州、北京、合肥、上海等城市,都传出特斯拉工厂落户的消息,其中可能性最大的是广州。据说为了延揽特斯拉,广州南沙区还专门筹备了一个“T计划”方案。当地媒体也言之凿凿,“厂址已经选好,项目正在等待政府相关部门批复”。

2018年7月,谜底揭晓,特斯拉选择了上海临港。

位于浦东最东南的临港,是上海工业的新窗口。它身上背着上海“国际智造城”和“滨海未来城”两项使命,而在上海制造业开始向先进制造转型后,它更是承担了聚集高端产业的新使命。

特斯拉超级工厂敲定上海之后,饱受产能紧张之苦的马斯克,终于松了口气。

特斯拉需要上海,但上海同样需要特斯拉。

2016年,上海制定了《制造业转型“十三五”规划》,给上海的制造业化了一道红线:制造业增加值不低于GDP的25%。

当时,上海正在向具有全球影响力的现代化国际大都市转型,过去消耗土地资源、简单堆砌数据的发展模式,已经不再富有效率和质量。

在多地实地调研之后,上海市领导提出了“以亩产论英雄”、“以效益论英雄”、“以能耗论英雄”、“以环境论英雄”的“四个论英雄”,强调“追求更高质量的GDP”,这也成为上海培育产业和招商新的经济衡量指标。

具体到制造业,上海不是不要制造业,而是要向先进制造业、高端制造业和战略性新兴产业的转型。

新能源汽车,正是上海努力发展的战略性新兴产业之一。拿下特斯拉,成为了上海发展新能源汽车产业落下的重要一子。

为了说服马斯克,上海一路开绿灯:

从2014年到2018年,特斯拉超级工厂在中国迟迟未能落定,原因是马斯克一直咬着一个条件不松口:100%的独资,而这与中国的外资准入政策有冲突。

2018年6月28日,发改委和商务部联合发布《外商投资准入特别管理措施(负面清单2018版)》,在原来“50%比例“限制条件的基础上,增加了一项:新能源车、专用车除外。

心领神会的上海马上跟进,出台了《上海市贯彻落实国家进一步扩大开放重大举措加快建立开放型经济新体制行动方案》,提出“加快取消汽车制造业外资股比及整车厂合资数量”等限制。

2018年7月10日,特斯拉宣布,在上海临港独资建厂,上海有史以来最大的外资制造业项目因此奠基。

在临港管委会一级,欢迎特斯拉的力度更大。

为确保特斯拉工厂按期投产,临港以“2019年11月7日开工”为目标节点,倒排计划。临港管委会行政审批办主任科员奚晓斌,先后做了8版的“作战图”,详细地记录着几十个事项的逻辑关系、工作进度、涉及部门,计划紧凑得连特斯拉代表看了都说“不可能”。

但临港硬是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2019年1月7日工厂动工奠基,2019年12月30日,第一台model 3下线交付客户。一年的时间,也创下了直接创下了从工厂奠基到第一辆model3下线的纪录。

如今,上海临港的特斯拉超级工厂,生产了全球一半的特斯拉。

上海临港并不只有特斯拉超级工厂,新能源整车厂的链条效应,使临港已经聚集了宁德时代、福耀玻璃、蓝思科技、长楹精密等上百家汽车产业链相关企业,一个千亿级新能源汽车产业集群,让上海超越广州,成为新能源汽车第一城。

2019年,临港挂牌自贸区后再次升级,作为“体现国家战略、体现上海优势、体现国家竞争力”的现代制造业产业基地,这里不仅聚集了千亿规模的新能源汽车产业集群,还拥有了一批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人工智能、生物医药、集成电路企业。以及一个又一个“中国第一”和“世界第一”。

例如,“华龙一号”全球首堆福清5号机组的堆芯“龙骨”,全国首根300毫米硅晶棒、全球最大缸径的低速大功率柴油机及配套船用曲轴……这些“工业神器”,都出自临港。

在临港特斯拉超级工厂落地投产后。上海市领导强调,要把“特斯拉速度”变成“上海速度”的常态,以“上海速度”在更多高端制造领域发力。

2020年,上海发改委发布了《2020年上海市重大建设项目清单》。在这份清单中,“先进制造”类目共有24个“在建”和“新建”项目,涉及集成电路、航空航天、新能源汽车、生物医药、人工智能、新材料等领域。

其中,“中芯国际12英寸芯片SN1项目“,是中国大陆第一条14nm及以下先进工艺生产线;“ABB机器人超级工厂”项目,则与ABB瑞典、美国工厂并列ABB全球三大工厂,也是ABB在全球范围内,最先进、最具柔性、最大的机器人工厂之一;在建的“药明康德全球创新生物药研发制药一体化中心”,将成为全球最大的生物药研发制药中心之一。

上海,正在以新的“上海速度”,重塑“上海制造”品牌的形象。

03、卷土重来

2020年9月,上海青浦区的华为研发基地开工。这个占地面积2600亩的工厂建成后,将成为华为全球最大的研发基地,攻坚解决芯片“卡脖子”问题。

在遭到美国制裁之后,一位华为员工讲了这样一句话:“不少地方都表示要帮助华为渡过难关,看来看去,最能帮得上忙的还是上海。”

作为高端制造转型的重中之重,上海已经形成了完整的集成电路产业链。

这里聚集了中芯国际、上海微电子、上海华虹、上海硅产业、英伟达、三星等设计、制造、封装、测试、装备的企业。全国35座主流晶圆厂,上海占据了11座,是国内集成电路产业链最完整、产业结构最均衡的城市。

实际上,上海不光拥有完备的集成电路产业链,还拥有覆盖从设计、制造、试飞到宽体客机、发动机的航空航天产业链,上海飞机制造有限公司、中航工业、中国商飞等为代表的上海航空航天势力,将最先进的项目放在上海。

C919国产大飞机,诞生地正是上海。

2022年5月14日,编号为B-001J的C919大飞机从上海浦东机场起飞,历经3小时2分后安全降落。这是我国首架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民用大飞机。4个月后的9月29日,C919正式获得中国民用航空局颁发的型号合格证,正式投入商用。在这之前,中国商飞已经拿到了累计28家客户800余架订单。

在生物医药领域,上海张江“药谷”已经成为中国生物医药创新的发源地之一,全国每3个批核的新药中,就有1个来自张江“药谷”。

随着上海制造向“智造”转型,一些过去外迁的企业,也开始选择回到上海,通过数字化转型提升效率。

例如,在持续了十年的外迁后,2018年,海立选择将留在上海的生产线进行智能化改造,自动化生产车间里,机器人代替了大部分人工,不仅解决了过去制约海立发展的人力、土地等因素,生产效率也得到了提升,订单交付周期从原来的10天压缩到7天,是所有工厂中,交付周期最短的一个。

现在,上海的工业机器人产量居全国第一,机器人密度达到260台/万人,是国际平均水平的2倍。

高端先进制造,给上海经济以一定程度的韧性。根据统计,在2020年上半年疫情期间,上海一些实现了智能化转型的企业,摆脱了人员短缺的制约,工厂因此得以保持连续运转,订单量同比实现两位数增长,拉动了后疫情时代上海经济的复苏。

高端先进制造业,也成为上海经济的“压舱石”:2021年,上海GDP首次突破4万亿,其中集成电路、生物医药和人工智能占比接近30%。工业增加值突破1万亿,稳居全国第一大工业城市宝座。

这一切还仅仅是个开始。

2021年,上海制定《上海市先进制造业发展“十四五”规划》,提出未来5年构建“3+6”新型产业体系,其中,集成电路、生物医药和人工智能三大先导产业,以及汽车、生命健康、高端装备、先进材料,时尚消费、电子信息六大高端产业,再次成为了上海制造未来的重头戏。

为了确保这一目标能够事实,上海投入的不仅是政策,更有实打实的资源:未来5年,上海将锚定高端制造投资8500亿元,形成两个万亿级、四个五千亿级的高端产业群体。

历史上,上海制造曾经有过“上海牌子就是好”的荣光,也经历过被追赶、被甩下的蒙尘时刻,但落后与阵痛,最终给了这座城市转型的后勇,改革与开放则给了上海转型的思路。

多年后,当我们再提起上海制造的时候,或许不会再随口说出那么多熟悉的消费品牌,但对于整个中国,它却会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

*本文作者周瑞华,由新芽NewSeed合作伙伴华商韬略授权发布,转载请联系原出处。如内容、图片有任何版权问题,请联系新芽NewSeed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