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养猪（2）：飘摇的二狗的情怀

立秋。二狗回来了！

半个月已经过去了，当二狗告知我他要回来时，我无疑是兴奋的。虽然下着小雨，天气有点凉，我的内心却如一团燃烧的火。

我想二狗此次回来一定是要深入农村基层调研项目了！想到将要见证并参与这个伟大的项目，我再次激动起来。

终于见到了二狗，先是寒暄，毕竟多年没见了。但是，我突然感觉有点不对，与我的兴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二狗显得非常淡定，不，是淡然，像蔫了一样。这不是好兆头。

“二狗，找好投资人了吗，项目怎么进展的，是不是要去乡下考察考察？”我直奔话题。

“嗯，”这就是二狗的回应。

我迫不及待地问道：“那接下来呢？”我想尽快弄明白出了什么状况。

二狗看着窗外，一片叶子在风中飘荡，久久不能落下。这萧瑟的景象像极了二狗的心情，也使氛围更加萧条了。二狗顿了顿，说道：“投资是没问题，并且经过合理的设计，不用烧钱，用不了多少钱。但是——，”二狗停顿了一下，“项目没办法按照原定的设想实施，需要很大的调整，与预期不符。我不太想做了。”

听到这里，仿佛晴天霹雳，就像中了彩票但又发现过期没领一样。但是，我努力保持镇定，不能让情绪影响思维，说不定还有挽回的余地。我说：“啥意思，那些设想不能实现？创业过程中不断调整很正常啊！”

二狗保持始终如一语气，淡淡地说：“没办法实现人人都能领养一头猪。”

“那几个人共同领养一头也可以啊，一个人肯定吃不完一头猪！”我立刻回复到。

“不是的。让大部分人都领养猪是不现实的。”二狗瞥了我一眼，“主要是从成本的角度考虑，现在生猪价格都接近10块一斤了，并且是大规模专业养殖，尽可能缩短养殖周期，统一屠宰。如果通过领养的方式，规模肯定有限，并且管理成本太高，也会增加流通成本。如此一来，普通的猪通过领养的方式，价格会提高一倍，这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试想，30块钱一斤的五花肉（注：现在超市的价格是15元左右），和超市质量差别不大，你会买吗？”

我略一思索，二狗说的确实有道理，这之前我也设想过的。好在有准备，我说：“是这样的。普通的猪确实不具备领养的资格，大部分消费能力还达不到。但是，黑猪等生态猪是可以的啊，这些猪本身溢价就高，并且成本大多数花在了营销等渠道上，通过领养的方式能够降低渠道成本，同时信任也带来的是附加价值的提高。肯定是可行的，而类似的其他肉类，鸡鸭鹅也可以的。这一市场空间丝毫不低于设想的。有什么不可行的？”

二狗目无表情，看着窗外，若有所思：“但是，我们的目标是人人都能领养一头猪。如今，却只能成了有钱人的游戏。”

我终于明白了二狗的症结所在，不过是“情怀”二字，想不到从小外向粗犷的二狗竟有如此小心思。我决定对症下药。

“确实如此，但是如果我们用动态与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事情就会不一样了。虽然现在生态食品只能为小部分人消费，但是随着规模的扩大势必降低整体成本，另外人民生活水平也在不断提高，未来将有可能实现全部都是生态猪肉，丹麦和瑞典不都实现无抗了么，我们国家现在也提出了猪福利。俗话说：先富带后富，同奔富裕路。可以先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嘛。不用纠结于此。”

“但是这么多年了，现在都富起来了么？”我仿佛听到了二狗的一声叹息。

我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答。

“你和二马还联系吗？”二狗突然问。

二马也是我们儿时的玩伴。二马一直有着航空梦，小时候就喜欢折各种纸飞机。后来他去读了航空发动机专业，如今已经进了研究所，也算实现了当初的梦想。

我明白了二狗的意思，二狗还是执着于最初的设想，或者说是梦想，无法自拨。对于一个有梦想的人，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这家伙连梦想都信！不过转念一想，我又怎么能够忍心打击一个有梦想的人呢，毕竟现在梦想是稀缺的。

但是这毕竟是一个可行并且很有前景的项目啊。心病还需心药医，我也决定试试情怀这东西。思绪飞转，我努力搜集可用的素材。

于是，停顿了几秒之后，我也平静地说：“二马很忙，不过也很充实，他算是实现了当初的理想。你知道吗，今年粮食价格很低，产量也不高。”我转移话题。

二狗一皱眉头：“听说了。”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我问。

“为什么？”二狗仿佛有了兴趣，毕竟这是我的强项。

眼见二狗上钩，我开始了发挥：“其实，技术对农民是不利的。也就是说，随着技术的提高和规模种植带来的效率的提升，农民的收入反而会降低，因为产量的提高不足以弥补价格的下降，这就是所谓的“谷贱伤农”。这在现代经济学上也能得到解释。”

“真的？”二狗看着我说。

“当然，”我说道：“理论上来讲，是由于粮食的需求弹性很低，供给弹性却很高。也就是说，粮食价格的上涨并不会减少粮食的消费，但是粮食产量的提高却能够大幅降低粮食的价格。因此，随着规模生产和技术的提高，农民数量和耕种面积就需要减少，一部分农民就需要转向其他职业，现在有些地方的耕地都已经荒了。详细理论见曼昆《经济学原理》第五章。”为了使二狗信服，我使出了看家本领，搬出了课本。

果然，二狗显得有些惊讶。

“然后会发生什么情况呢？”二狗终于开始有了精神。

“这就意味着，接下来很多农民将不得不离开乡村，到城市就业，”我略一停顿，话锋一转：“而你这个项目却可以实现部分农民就业，并且是当地就业，同时能够保留部分乡村的存在。经过调整，这个项目相当于一个农家乐周边游平台，能够提供乡村游，如水果采摘、钓鱼、乡村深度体验游，另外还能提供民宿。这才是真正的民宿，现在很多做短租的能叫民宿么？”我努力激起二狗的斗志。

二狗沉默不语，我知道他有点动摇了。

“并且，这些项目都是普通人能消费起的，同时我们还能提供增值服务，比如租田地自己种菜。现在农村土地每亩每年才三五百元，咱们按20平米为单位出租，即使100元几乎所有人也都能承受得起，并且也认为是超值划算的。仅仅几百元就能够在每个周末体验乡村生活，吃到自己做的菜，你不心动吗？”

二狗开口道：“这倒是。我之前一老板有次屁颠屁颠地拿了半袋子黄瓜分给我们，说是在京郊租的地自己种的。”

我感觉二狗已经完全进了圈套，于是我趁热打铁：“这不是重点，关键是还能给农民增加收入，这样把地租出去比现在划算多了。同时，我们还能顺便打造一个生态农产品交易平台。你不是经常出去跑吗，大部分景区都有当地人卖一些山楂土鸡蛋之类的。他们的产品确实是原生态的，但是信任问题很难解决。因为大部分人不太相信啊，即使是现在超市的绿色食品和有机食品也乱的很。但是，我们可以对合作的农场和农家乐进行合作，对他们的产品进行溯源式认证，这就能成为目前最完善的生态农产品平台了！这样，我们的项目就是一个乡村游平台+生态农产品平台了。我感觉比之前的市场都大！”

二狗沉思数秒：“确实。我们之前也调研了，在京郊古北口的一些农村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当地人把房子重新装修了一下就租给城里人了。还有很多综合性农家乐苦于没有很好的渠道宣传。可行倒是可行”

我屏气凝神，期待着二狗的满血复活。

二狗又看着窗外：“只是我还没有适应这种落差，提不起精神。容我再想想。”

这时，外面突然起了一阵风，几片泛黄的法桐叶随风吹落，与地上的叶子堆在了一起。

二狗看着此情此景，感叹一声：“立秋了！你知道张翰吗？”

我猝不及防，脑中急速检索着，根据二狗的爱好，这个张翰肯定不是演员。于是想到了另一个张翰：西晋人，号称江东步兵，史载：见秋风起，乃思故乡菰菜、莼羹、鲈鱼之美，遂辞官归。

难道二狗触景生情，想吃鲈鱼了？于是我说：“点个鲈鱼？”

二狗说：“不，我只是想回去喝一碗正宗的胡辣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