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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 年 2 月底,李开新离职审批生效,结束了二十年的华为生涯。他没想歇着,所以早在审批生效之前,就见了好几拨手机厂商高层,清一色互联网公司。
360 下手有点晚,等祝芳浩找到李时,他已经谈了另一家手机公司。虽然对方行业地位并不比 360 高,但李不想背信弃义,他对祝芳浩说,我已经答应那边了,咱们做个朋友,360 手机在销售方面有什么问题,我都可以帮忙。
话说到这份上,祝芳浩只好作罢。
实际上,李开新当时的话只说了一半。有言在先不假,但若真是自由身,要不要加入 360?他还有个最大的顾虑。
那时候,李开新已经听了太多 “老周准备撤退” 的风言风语,所以当祝芳浩听闻李又离开了新公司,第一时间找过去时,李还是没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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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开新和周鸿祎第一次见面是在周的办公室。两人聊了一个多小时,基本上都是周在提问题:我们(360 手机)为什么不能像 OPPO、vivo、华为那样?为什么不能直接跟苏宁、国美、迪信通谈合作?为什么不能开连锁店...
看得出来,做了一年手机,周鸿祎被这个行业困惑坏了。
但最令人意外的是,周还问李,你懂不懂产品定义和产品规划?要知道,周可是坊间传闻 “中国最优秀的产品经理”,而李离开华为之前是荣耀的销售副总裁。
“我当然懂,管华为中国区的时候,中国区所有的产品定义都是以我们(销售团队)为主,一切以市场为导向。包括在荣耀,产品定义我们也要参与,产品上市之前是要提要求的。” 李开新说。
中国的乔布斯们更信奉另一句话:
“消费者并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直到我们拿出自己的产品,他们就发现,这是我要的东西。”
无论如何,那天的对话是成功的。从周鸿祎办公室出来之后,李开新给华为前同事,现酷派 CEO 刘江峰打了电话。刘江峰跟他说,如果老周真想做的话,还是有机会的。但显然,老周究竟是不是真想做,刘也打不了包票。他告诉雷锋网,他跟老周并不是很熟。
终于,李开新跟祝芳浩摊了牌。
周鸿祎的电话第二天就来了,李开新上来就问了三个问题:你到底想不想长期做?手机这边的资金能不能不动(当初做手机,周鸿祎往这个公司放了 4 亿多美金 )?以后做什么产品能不能让市场来说话?老周的答案毋庸赘言,李开新也于 4 月底正式入职 360 手机,任执行副总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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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之后,李开新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周鸿祎正式宣布做手机是在 2015 年 5 月 6 日,那天雷锋网也在场。最让人记忆犹新的是,老周说,我的手机是瞄准 5000 价位去的,不过我在想怎么才能免费卖手机,至少硬件免费。两年后,周在接受骆轶航采访时却说,去年的亏损全部来源于所谓硬件免费的思路。
这次学费交得有点贵,贵得让周鸿祎差点退学。
很多公司都是被库存搞死的,李开新说。他一来就提出,清库存必须果断,要不然损失会更严重,但他知道,这对一个决策者来说,太难了。
“如果是几十万台机器,多亏一百块钱就要多亏几千万,那时候人就会产生幻想,我是不是可以再扛一扛,这样就可以少损失几千万,但历史的经验告诉我,这样只会再多损失几千万。”
2004 年以前,李开新在华为卖的是通信设备,一台基站,或一个交换机,今年卖不出去明年还能接着卖,不过是成本和资金占用问题,但卖手机不同,早上市一个月是畅销品,晚上市一个月就是库存,三个月以后就彻底报废,是尾货。
“每个月这样亏损,作为职业经理人,我看着都很吓人,完全不能接受。” 李开新说。
周鸿祎也动摇了,他开始问身边的人,这个团队到底行不行?能不能止损?能不能扭转局面?作为被询问对象之一,李开新给过一些乐观的回应,但他说,还得老周自己下决心,别人影响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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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 11 月,周鸿祎回了一趟深圳,把所有中层以上的员工叫到一起开会,他在会上说,我愿意给大家信任,我相信你们能把这个事情做起来。但信任是相互的,就是我给你信任,你们也要让我有信心。
也是在那次会上,周宣布祝芳浩不再担任 360 手机总裁一职,李开新升任执行副总裁,负责所有日常运营。
“他如果下定决心不做的话,用不着换人,直接把业务关掉就可以了,之所以换人,实际上是他已经下定决心去做这事情。”
关键时刻李开新接受了重任,但他并没有照单全收周鸿祎的要求。
李开新明白,如果一个手机公司年出货量做不到一千万台,那这个公司会一直很危险,“这是一个基本量,必须做到。” 但当周在会上提出这个目标时,李态度鲜明,“今年(2016)肯定做不到一千万台,这不现实。”
李还在华为时,亲身经历了从第一台手机开卖,到最后把年出货量一千万台整个过程,所以一方面,他有信心完成这项任务,但另一方面,他很清楚完成这项任务需要的时间,“两年或三年。”
阵地战远没有闪电战刺激,周鸿祎不得不承认的是,“目前已经不是做手机最好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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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一家年轻的手机公司来说,一款产品的成败或许就能决定生死,N5 之于 360 便是这样。
在 N5 之前,市面上没有一款 2000 块钱以下,且运存为 6GB 的手机。核算成本的时候,李开新砍掉了很多在他看来用户不会在意的东西,比如王凯的代言费。
李相信自己对市场的判断,1500 的售价足够有吸引力,京东、天猫也吃得下并不激进的备货量,可即使如此,他对 N5 还是有些担心。
一款产品正常的研发周期是八个月,N5 立项于去年 7 月,中间又经历了组织调整,所以能不能年后发出来还是个未知数,而一旦错过时间窗口,尾货的风险很大。
实际的交付环节比李预期的顺畅,N5 最终在 2017 年 2 月 22 日准时发布,“上市以后,消费者的反应也很不错。” 李开新说,“今年上半年整个阶段,应该给了老周信心。”
赔本赚吆喝已经是过去时,李曾对周说,团队自己造血活下来,这对任何一个企业来说都非常关键。我们先达到这个目的,然后再来说发展,壮大。
没有什么事情比亏损更能让一个企业家成长。虽然朴实的道理在互联网语境中显得陈旧,但常识不过时。周鸿祎比大多数人激进,也比大多数人善于反思,就像他现在也说,“策略上只要放低了期望,不要高歌猛进,在这个赛场里我还是个 player,那就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