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0分起床;6:50到公司;18:45下班回家吃饭;19:00开始看新闻联播、焦点访谈;20:00处理白天没忙完的文件;21:00开始看书看报;24:00上床睡觉。
很难想象,这会是一个72岁老人的晚年生活。一生从未休息的鲁冠球,在10月25日这天永远地休息了。
作为浙江萧山首富,万向集团董事长,鲁冠球在临近七十岁接受采访时,仍然觉得时间紧迫,晚上做梦梦见公司破产,会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
鲁冠球是中国第一代民营企业家,在他身上还有很多个“第一”。中国第一个为美国通用汽车公司提供零部件的OEM,中国第一个曾三度陪同中国领导人访美的企业家,创办的万向是中国第一家上市的乡镇企业,也是第一家进入国务院试点企业集团的乡镇企业,和第一家拥有国家级技术中心的乡镇企业。
1945年,鲁冠球出生在浙江萧山钱塘江边一个小村庄,15岁时辍学回家务农,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让16岁的鲁冠球的理想是当名有工资拿的工人,但只做了三年就被裁员下岗。不想再回去做农民的鲁冠球,开始了他漫长的创业史。从一开始做粮食加工厂,到修自行车,给农民做爆米花设备等等,把当时能干的几乎都干了,那个年代的商人并不好做,不仅不受人待见,还违法,所以每天都要东躲西藏。
直到24岁,鲁冠球迎来了他人生的第一个机遇。国家批准每个人民公社可以开办一家农机厂,于是他带着6个农民,集资4000元,创办了宁围公社农机厂,这便是后来年产值超过千亿人民币的万向集团的前身。
生意不好做,限于当时的政策环境,鲁冠球的乡镇企业处处受到排挤,很多事情做起来都束手束脚。但他没有放弃,而是学会在夹缝中生存。进不了全国汽车零部件订货会,他就在门外摆摊;得知价格原因使产品销售不出,他就以低于市场内20%的价格最终斩获210万订单;90年代乡镇企业进不了国家计划,他就征战国际市场,最后再反过来打开国内的主流市场;一生梦想是造汽车,但直到2017年他才真正完成实现这一想法……
直至现在,每两辆美国车,就有一个万向制造的零部件。万向集团在德国、美国和英国等10个国家拥有近30家公司,40多家工厂,海外员工已超万人。2013年,以235亿登上中国富豪榜第十四名;2016年,以550亿元登上胡润百豪榜18名;2017年,以491亿元登上胡润百豪榜37名。
时代浪潮下的企业家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自古以来世人最不忍见英雄白头,美人迟暮,是因为生命终有衰亡,物是人非的不是人的容颜,而是随着时间更迭下个人命运的浮沉。和鲁冠球同时代创业的人并不在少数,也有很多人一度成为那个时代的“成功典范”,但坚持到最终的,寥寥无几。
上个世纪的中国经济可以分为两个阶段。一个是建国后到文革结束的七十年代末,和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至二十一世纪前十年。前一个阶段,经济发展是“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民营企业的发展可以说是举步维艰。后一个阶段,在邓小平的带领下,开始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很多人乘着这一股风,开始了自己的创业之路,创造了一大批国民品牌,完成了第一笔原始资金的积累。
健力宝创始人—李经纬
作为曾经红极一时的“健力宝”品牌创始人李经纬,在品牌成立初期,就赶上时机成为中国奥运代表团的首选饮料,可以说是饮料史上一个奇迹。但高开低走,到了后期公司因为机构建设、政府干预、和资金不足等问题,导致健力宝后续力量乏力,在激烈的市场竞争环境下,渐渐成为饮料品牌史上一个“辉煌的曾经”。
由于李经纬的错误判断,健力宝失去两次上市机会,最终将他自己和健力宝挡在了资本市场的门外。在人生最后的阶段,李经纬因贪污罪被判有期徒刑15年。2013年4月22日,李经纬在广东省佛山市三水区悄然离世,72岁的他却落得个“晚节不保”的下场,着实令人唏嘘。
全国最为知名的厂长—步鑫生
1934年,步鑫生出生在浙江海盐县澉浦镇农村。22岁那年,在当地组建了缝纫合作社。到1981年,正式当上了海盐衬衫总厂厂长。在改革开放这股春风中,步鑫生试图打破旧制度,制定新规,得到了当时政府的表扬。在胡耀邦的推动下,50岁的步鑫生红极一时,导致他天天出去作报告,没有时间管理厂里的事,最后被开除。之后的命运也随之急转直下,多次创业失败后,步鑫生终于积劳成疾,病倒了。2015年6月6日这天,步鑫生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南德集团前董事长—牟其中
同样出生于四十年代的牟其中,作为曾经的“首富”,也有着传奇的发家史:300元钱起家,办了三件大事:飞机易货、卫星发射、开发满洲里。但后来因南德集团信用证诈骗案入狱,被判有期徒刑18年。
今年76岁的牟其中出狱后,即向外宣布他计划筹措1000-2000亿的基本金东山再起,重启南德试验。
相比李经纬,他还有时间东山再起。但时隔多年后的今天,牟其中还能在这个快速变化的时代里,抓住属于他的那个机遇吗?
不难发现,鲁冠球那个时代下的企业家们,他们的共同特点几乎都是敢想敢做。在大时代背景下,敢于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都得到了时代馈赠的礼物。他们出生草根,凭借过人的勇气和智慧,在时代浪潮下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些企业家们随着时代运应而生,也随着时代逐渐衰落,似昙花一现。
如鲁冠球所说:“80年代的企业家,都是农民起家,现在的年轻人可能对那一代人没有印象。从农业到工业,本身就没有经验。农业领域即使有失误,也就失误一季,第二年就能调整好,但工业失误了,就会前功尽弃。”
而回顾鲁冠球的整个创业史,你会发现他这几十年来几乎走的每一步都刚好赶上时机,每一步都经过慎重思考之后才有所动作。他常说:“思路决定出路,作为决定地位;时间检验行为,一切都是人为。”
鲁冠球为何能成为民营企业“常青树”
在互联网风口下,创业的人越来越多,但更多企业只想赚快钱,编出一套忽悠人的商业模式或者产品,然后就路演拉投资、立马套现,甚至转向股市和楼市。要做百年企业的人越来越少,而鲁冠球用他一生的时间身体力行阐述了如何成为民营企业“常青树”。
战略决策上:发扬务实精神,愚公造车
在最开始创业时,鲁冠球就说“很想做大事,但实力不够,只能从小事做起。”这件大事,就是造属于中国人自己的车。
没有实力直接造车,那就做汽车零部件,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用鲁冠球自己的话来说,“我不造汽车,我儿子也要造。儿子成功不了,我孙子继续。”
2000年后,万向开始多元化。鲁冠球的投资也有三个方向的转变:从有限的产业进入无限的产业;从重工业对物的投入到重视对人的投入;从重视有形的投入到重视无形的投入。
很多人看见什么火,就往什么里面投钱,但鲁冠球坚定任何东西必须尊重市场规律,否则最后也只能是“种了别人的田,荒了自己的地。”
鲁冠球从1969年创业,直到2012年万向收购了美国最大新能源制造商A123,和美国电动车巨头菲斯科,才布局完成电动汽车的产业链。
虽然错过了传统汽车时代,但在全球汽车产业新一轮竞赛中,鲁冠球精准地把目光锁定在电动车领域。经过不懈努力,万向成功开发出首款混合动力汽车Revero,终于实现了鲁冠球多年的造车梦。
商业逻辑上:跟政治划清界线,不做红顶商人
在政治经济学上,鲁冠球比他同时代创业者要明智许多。他自己曾说:“改革越深化,企业家的地位肯定是越来越高,但不能超过当官的地位,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保持安全距离。”
“当红顶商人是绝对不行的,官不能经商,商不能做官,不能官商勾结,官商勾结一定腐败!搞企业的不能去当官,搞企业有搞企业的性格,当官的有当官的性格,不一样的。”
正是明白了这一点, 早在1988年,鲁冠球就以1500万元向宁围镇政府买断万向节厂股权,获得了企业的绝对控制权,为他之后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举贤选才上:任用人才,奖励慷慨
虽然万向集团是个典型的家族企业,但从未出现过任何有关于利益纠纷的传闻,也许和鲁冠球善于把对的人放到合适的位置上,和极其慷慨的奖励制度有关系。
万向集团的元老管大源,17岁便进入万向工作,从统计员一直做到董事长,94年的时候,鲁冠球为了表彰他对企业做出的贡献,直接发放了10万元现金奖励他。万向4家嫡系上市公司中,鲁冠球本人只担任了万向钱潮的董事长,而万向德农、承德露露、顺发恒业三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都由管大源担任。
在2016年度总结表彰大会上,鲁冠球奖励万向研究院总经理陈军博士1900万元,表彰他在推动新能源汽车产业上所做的贡献,这是当时公司给个人颁发金额的最高大奖。
倪频是鲁冠球的小女婿,万向美国公司总裁。他是浙江大学高材生,1989年他到万向挂职锻炼时被鲁冠球看中。万向美国公司成立后,倪频完成30多个海外并购,包括击败李泽楷财团收购菲斯克。
在过去的采访中,鲁冠球说:在事业继承方面,考虑的首先不是家族不家族,但是在能够胜任的同等条件下,肯定要选儿子鲁伟鼎。但如果儿子接不了担子,就要选更能胜任的人。
性格和生活:简单至上,不懈创新
从1999年到现在,万向已经有四次工艺设备推倒重来。因为时代的发展,电池的材料、工艺变了,以前的设备都没有用了。鲁冠球虽然不上网,但每天都会让人整理一份一万多字的资料,里面包含了当天各个板块的重要信息,所以鲁冠球对互联网上的一些流行词都毫不陌生。
不紧跟时代的步伐,就会被时代所撂下。在创业这条路上,鲁冠球走了四十多年,生活方式简单。他一直住在杭州萧山宁围镇,上世纪80年代建造的一座农家二层小楼。只要晚上没事,就回家陪妻子吃饭。他买得起游艇,但他觉得游艇对他的人生没有意义。他也可以向其他企业家一样去打高尔夫作为娱乐,但他选择回家读书看报,陪伴家人。
通过这些信息,我们似乎可以看到鲁冠球一天的生活,在看完报纸后,他起身在书房里踱步,从二楼窗户往外望去,江水滔滔,涨潮时的雄魄壮丽和熟睡时的平静缄默,正好照应了鲁冠球传奇又质朴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