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听一波经典鬼畜,再进正文:
“浙江温州,浙江温州,最大皮革厂,江南皮革厂倒闭了!
老板黄鹤吃喝嫖赌,欠下了3.5个亿,带着他的小姨子跑了!
我们没有办法,拿着钱包抵工资。原价都是三百多、二百多、一百多的钱包,通通二十块,通通二十块!
黄鹤你不是人,我们辛辛苦苦给你干了大半年,你不发工资,你还我血汗钱,还我血汗钱!”
这首街头神曲,你一定很熟悉,它的背后,却并非胡编乱造信口开河,而是一个真实冰冷的故事。
如今,这段荒蛮故事,迎来了它的大结局。
8月8日《温州晚报》12版刊登的一则公告,署名浙江江南皮革有限公司管理人称,面向公司债权人,对其破产财产实施二次分配,本次分配为最后分配。
在其刊登的公告中,明确最后分配的破产财产分配额为633.83万元,参与分配均为普通债权,债权总额为2.34亿元。值得注意的是,债权总额与歌曲里“欠下了3.5个亿”存在出入。
这意味着,即便在网络神曲爆红期间,“厂长跑路”的“江南皮革厂”仍在依照法定破产程序,将剩余资产用以偿还债务。
一页风云散,变幻了时空。
回想江南皮革厂的前世今生:从退伍老兵创立江南皮革有限公司到企业红红火火蒸蒸日上,从法人代表黄鹤跑路下落不明到鬼畜音频爆火黄鹤突成网红,这一切都赋予了“江南皮革厂”身上独一无二的传奇色彩。
发家: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其实,江南皮革厂全称浙江江南皮革有限公司。
创始人也不是黄鹤,而是他的叔叔黄作兴。
说起黄作兴,那可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1978年,21岁的黄作兴退伍之后分配在一家机械厂工作。心思细腻爱动脑的他看到了我国当时对于阀门研究的空白。从1978-1990的十多年时间里,为了解决新中国的阀门难题,凭着自己的一腔热血,在没有任何老师指导和依靠过往参照经验的情况下,黄作兴历经无数次的失败,在1990年3月研制出了世界上第一台中压调节型蝶阀。
划重点!这不仅仅是中国第一台,这也是世界第一台中压调节型蝶阀!
谁能想到,一个仅有初中学历的退伍兵,竟攻克了困扰国内外阀门专家半个多世纪的难题,并一举获得4项国家专利。
因为当过兵,黄作兴血管里还流淌着军人的血,他没有靠这个去谋私利,直接把技术无偿献给了国家。同时,黄作兴拿到了1994年布鲁塞尔世界工业发明研究和革新的最高荣誉尤里卡奖,并拿到了世界发明者的最高荣誉“一级骑士勋章”。
随后3年,黄作兴静下心来继续研究高压蝶阀。并在1997年第46届国际博览会上,黄作兴靠着他的“JHL截止、节流、止回多功能阀门”再次获得金奖和骑士奖。
这样的成就是前无古人的,黄作兴成了新中国第一个2次获得世界发明大奖的人。
后来,对中国工业作出卓越贡献的黄作兴成立了自己的企业,命名为江南阀门厂(据说是为了感谢当初江南造船厂的帮助)。随着企业的不断扩大,现在已经成为了江南控股集团。
虽然成了公司老总,但黄作兴一直没有忘记跟他并肩战斗过的战友们。
黄作兴一心想解决退伍老兵再就业的问题,但自己的阀门厂的企业技术要求很高,不是什么人上手就能做,而那时的温州小商品发展成熟、皮革资源也十分充足,于是黄作兴准备成立个皮革厂来满足相当人数的退伍士兵安置。
是啊,谁都不会想到江南皮革厂的初始竟然接收了那么多的残疾和退伍军人。
这当然不是成立皮革厂的全部原因。但仅凭这一点初衷,恐怕会让很多把江南皮革厂当茶余饭后笑料的吃瓜群众笑不出来了。
黄作兴,配得上一个优秀企业家的良心。
不过黄作兴的工作重心还是在江南控股集团,于是乎,大手一挥,将江南皮革有限公司的管理经验权和法人代表交给了自己的爱侄:黄鹤。
一段崭新的故事便开始了。
跑路:黄鹤一去不复返
当然,黄鹤不是扶不起的阿斗。
江南皮革有限公司一直经营良好,一度成为当地知名皮革企业。2010年实现销售额3.41亿元,利润3425万元,销售利润率为12.2%。当年还在台州临海开了新厂,两家工厂的产值合计达5亿。
值得注意的是,即便在生意最为红火的时候,浙江江南皮革有限公司也从未生产过成品皮包,其主营项目为PU合成革制造,合成革原料销售。
然而,企业经营红火的光鲜亮丽下也暗藏危机,这与当时的经济大背景息息相关。
2008年—2009年,金融危机袭来,四万亿拯救计划在万众瞩目中出台。银行们为了完成放贷指标,不得不大幅降低信贷门槛,在很多中小企业贷款上,许多蕴藏风险的贷款项目一路绿灯。
资金进入了民间,但是并没有进入实体经济。精明的温州小老板们十分清楚,在各种成本连年上涨的大背景下,拿钱去建厂搞出口,只会赔的更多,还不如将钱投入房地产市场,两三年就连本带利的回来了。
这就滋生出当年一大批“温州炒房团”的诞生。
当第一批投入房地产市场的资金迅速带回利润,后来跟风者就像滚雪球般壮大,甚至通过民间借贷来满足投机的需求。据2011年二季度温州中心支行调查显示,民间借贷参与规模首次超越房地产、股票、基金等投资方式,温州已有89%的家庭个人、59.67%的企业参与民间借贷。
该来的总会来。
2011年,四万亿计划进入尾声,银行信贷投放减少。越来越多的中小企业表示无法从银行获得贷款。这一年,浙江民间借贷利率涨到了25%,最高的甚至达到了180%。终于,苟活两三年的中小企业们再也撑不住了,在2011年相继倒下。
那段时间,每个月都有十几个温州老板跑路的新闻传来。仅9月22日一天,温州就有9个老板跑路,一份“温州老板跑路清单”也开始在网上流传。而江南皮革有限公司的老板黄鹤,也在2011年4月仓皇跑路。
据“浙江在线”当年调查报道:
黄鹤失踪后,温州市龙湾区专门组建了处理江南皮革的工作组,并委托第三方中介机构进行债务登记和审计。5月底最新上报债务数据:被直接间接牵涉到的银行10家,债务近1.5亿;原材料供应商70多家,涉及金额9000多万元;有欠条、转账收据的私人借款6500万。
当然,除了资金链紧张的原因,黄鹤的破产也确实与“生性好赌”有直接关联。
2011年6月,浙江省银监局和温州银监分局曾出具一份温州民企经营状况调查,其中就有对浙江江南皮革有限公司的描述:
2011年初,由于该公司法人代表黄鹤受国际赌博集团引诱,参与大额赌博,欠下巨额赌资后外逃,造成公司经营整体瘫痪。
当然,上图中画圈的邵录绒并非是黄鹤的小姨子,而是他的合法妻子。
黄鹤跑路之后,江南皮革有限公司于2011年进行了整顿,也及时变更了法人代表。
可能有人要问,那警方有没有抓捕黄鹤?
事实上,因为后来黄鹤的叔叔黄作兴及时变卖房产拿出近1.3亿付清了债务,因此从法律上来说江南皮革并不存在债务纠纷等违法行为,只能算是一次正常的企业破产。
在这里,邦哥依然要给军旅出身的黄作兴点个赞。
被迫接下侄子丢给他的烂摊子,他没有任何的不作为,而是依然坚持自己的做人原则,积极履行企业家的责任和义务。下图这段话是他面对媒体说的话,可以窥见一个老兵心中的坚定与对原则的坚守。
至于黄鹤现在身居何处,仍然是一个未解之迷。
维权:名不可以虚作
最后,邦哥再来聊一聊那段妇孺皆知的街头神曲。
关于该神曲的最初出处,坊间有一传言:
录制人是一位业余的音乐人,名叫余小龙。
当年一个醉汉来到他这里,告诉了他这个江南皮革的故事,还给了他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的就是大家在音频里听到的那些歌词:“黄鹤不是人,带着小姨子跑路了”这样的话。
他很同情这个醉汉,以为是员工失业了,就没收钱录了这一段,最后醉汉给了他一个所谓“江南皮革厂”的钱包以表感激。
接下来的故事,就是这段音频火爆全国。
故事真实性如今不得而知,但可以知晓的是,这段魔性的BGM成了全国各地无数卖皮具的不法商贩制造噱头、售卖三无产品的促销工具。
而这种无节制的诋毁和山寨品泛滥,也彻底激怒了温州商人群体,面对污名化,温商们决定打假维权!
2013年10月中旬开始,数百名四川温商在四川温州商会的支持下集体维权,收集证据并向当地工商、城管、公安等部门举报,要求打击以“黄鹤录音”诋毁温商方式叫卖商品的行为。
据华西都市报报道,四川温州商会一名工作人员介绍,有很多售假团伙出现在成都。用“老板跑路,只能拿钱包抵工资”这样的话语博取大家的同情,“一晚上下来,一个摊位能赚一两万元。”
“他们这是在损害温州商人的形象。”四川温州商会会长何必奖说,这些摊贩在成都有很多点,都打着温州商人、温州商品的旗号售卖,用虚假信息误导消费者,而实际上卖的皮包质量都很差,其行为严重损害了温州人的形象。同时,他们售卖三无产品,这是在给温州产品抹黑。
同时,四川温州商会还向全国各地温州商会和温籍企业家倡议,制止“抹黑形象”行为。该倡议随后获得多省市温州商会响应,并进行联合维权。
对此,相关地区政府部门进行了多次联合执法,并查获多名用“黄鹤录音”叫卖的商贩。因销售“三无”产品、虚假宣传,相关商贩先后被执法机关给予了行政处罚。
再说点题外的,温州商人的该次集体维权,被网友称为温商证明自己诚信经营的“网络之火”,亦称温商诚信的“第四把火”。前三把火的由来分别是:
1987年,5000多双产自温州的劣质皮鞋在杭州市中心的武林广场被集中销毁。这是温州的“耻辱之火”;
1999年8月8日,奥康集团带着“中国真皮鞋王”光环回到1987年“耻辱之火”的燃烧地——杭州武林广场,点燃“雪耻之火”,把仿冒该公司的2万只鞋盒与2000多双鞋点燃;
2007年,为纪念“温州诚信日”实施五周年,温州人同样在杭州武林广场的“诚信之鼎”中点燃“诚信之火”,宣示温商诚信经商的决心。
是的,内不欺已,外不欺人。团结的温州商人始终将“做企业讲诚信”这一基本信条看得比金子还重。
然而,历史的真相清朗而残酷。即使恪守诚信为本的企业精神,纵使经历过市场经济的商海浮沉,铁骨铮铮的黄作兴依然要接受江南皮革厂的黯然谢幕。企业经营如果不能根据时代浪涌因时而变,势必走向衰败。
就像江南皮革厂经历的那段不堪往事:在产业持续成长的上升周期,需求不断扩张,短线的政策波动很难掐断资金链。但是,一旦产业沦陷,人走茶凉,需求没了,那么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成为危机的导火索。
江南皮革厂的倒闭有了最终的归宿,黄鹤的背影也渐行渐远,但这里面的故事与教训依然值得每一个创业者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