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张雨绮到杨笠,女性主义的真红利与伪生产

从张雨绮到杨笠,女性主义的真红利与伪生产

“如果我们埋葬了旧时代,开启了新时代,那是一份巨大幸运。我的恐惧在于我们埋葬旧时代,却不慎以自己殉葬。”

伊莱恩·肖瓦尔特曾把西方女性文学分为三个历史阶段:

第一阶段是“女人气”,以模仿为主,实际上认同以男性为尊的社会价值,顺从主流传统;第二阶段是“女权主义”,鼓舞女性自立,争取独立价值和权利;第三阶段是“女性”,女性摆脱了依附于男性社会的模仿,进而探索自我存在的意义。

当下国内的舆论场里,“第二阶段”言论最受欢迎。剪章鱼脚的张雨绮,和调侃男性迷之自信的杨笠,似乎掌握了曾经握在Papi酱手里的女性主义生产流水线。

而如果谁不符合这个发展阶段,就有被嘲的风险。近日,马伊琍“不太赞同强调女性题材”上了热搜。群众纷纷质疑:吃过女权角色红利的马伊琍,怎么又反对起了女性题材?

与此同时,男女权的对攻已成为社交网站的“大电影”,几乎每月都有一部重磅。

回应杨笠脱口秀的储殷称:“你以为自己是小公主,其实是韭菜。”杨笠快速接住:“不想当小公主,就想当老富婆。”储殷又发微博内涵:“通过收割小公主成为老富婆。”

杨笠说,很多人私信她矮化男性很恶毒。“年纪不大,看人倒是挺准的嘛。”这固然是调侃,但现实确凿是:不管是男女权内容的输出,最终都难免演变成输出者之间的人格互辱。

微博搞笑博主二毛坨子,用短视频回怼储殷的观点。其中就有“我们用化妆来掩盖丑,就像你通过吃药来掩饰自己软。”被激怒的储殷扬言要告二毛坨子侮辱罪,并给出了24小时期限。

本来杨笠半决赛都发愁了,这下决赛有素材了。而储殷与杨笠以及二毛坨子纠缠,心里或许在想:“他们隔空喊话,一定是想向我学习什么。”

这就是男女权论战一地鸡毛的现状,从观点之争最终变成律师函警告。真理没有越辩越明,倒是把性别鸿沟越扯越宽。

同为《奇葩说》选手的花希总结:“杨笠的言论收割女权红利,那谁(储殷)就是收割厌女红利。”女权红利的反面,则是反女权的大旗。一出口就能跟一半网友沾边,怎么输出都有流量的女性主义,正在深刻影响文娱内容创作。

而我们不禁疑惑:在这波“真红利”当中,有没有蹭热度的“伪生产”?和男权的对垒中,又将有什么斗争成果将被保留?

谁能为女权代言?

迟到三年的祝福,张雨绮似乎比周震南网速更慢。8月27日,张雨绮发微博:“谈恋爱,不就是要幸福吗?你不在阳光下吻我,我干嘛要生死白头。有些朋友就是干的漂亮!”末尾还@了鹿晗。

QQ空间文风暂不吐槽,群众乍一看还以为是张雨绮和鹿晗官宣恋情。2017与2020仿佛在张雨绮的微博里被虫洞连接了,评论区竟然有人懂了这是张雨绮的“遥祝”。

“小雨你好刚啊!”(都三年了,好钢都生锈了)“姐是在支持鹿晗公开恋情吧”(语文阅读理解高手了)“姐,不愧是你”(不愧是谁都可碰瓷的你)刚在《乘风破浪的姐姐》里靠心直口快人设翻身的张雨绮,又化身为娱乐圈的敢爱红娘。

论人设的绚烂多变前后不一,唯一能击败张雨绮的就是万茜。但和万茜的杂乱无章相比,张雨绮的所有“面具”都打上了“女权”的钢戳。罗志祥被周扬青爆锤,张雨绮肢解八爪鱼,发的是“女明星强烈谴责男性出轨”的声明。

最精彩的“小作文”还属《乘风破浪的姐姐》成团夜。刚开始跳舞顺拐的“憨美人”,终于在几场公演之后变成了“女强人”,成长线清晰可见,转折可谓自然无痕。

作为女性,要去支配时间。作为妻子,要对暴力说不。作为母亲,要教给孩子美好的同时告诉他们生活的真相。作为职场女性,要展现自己的才华。如果在《浪姐》之前给硬糖君喝一碗孟婆汤,也许还真信了。

上《脱口秀大会》,张雨绮又说:“我看男人的眼光不是很好,男人看我的眼光更不好。”几句话就把过往的情史和满地鸡毛揭过,为“敢爱敢恨,遇人不淑”的受害女性形象再加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让张雨绮爆灯的杨笠,是本届《脱口秀大会》的黑马。无独有偶,她的段子也集中在女性议题。自嘲“脱口秀敲门人”,实际上反讽了那些“女性靠出卖身体获得职场晋升”的偏见。

调侃“黑寡妇的技能是长寿”,指出了“超级英雄电影里女性角色的边缘化”;开炮“(男生)看起来那么普通,却可以那么自信”,揭露的仍然是社会对男女评价标准的差异造成的自信程度两极化。女性无论多么优秀也会被贬低,男性多么平凡也有骄傲的情绪资本。

轰轰烈烈的网络女权运动中,杨笠的一系列“金句”迅速成为刀枪和匕首,成为被反复引用的女权口号,也让她自己成为本季《脱口秀大会》最闪耀的新星。

嗅觉转向,论迹论心?

看过杨笠早年线下表演的观众,会觉得杨笠在《脱口秀大会》脱胎换骨了。曾经拿女性身体开大尺度玩笑讨好男性观众的她,终于灵光一闪嗅到了脱口秀的“财富密码”。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但女权主义这种烫手山芋,最好“论迹不论心”。杨笠去年《脱口秀大会》的画风完全和女性题材不沾边。上一季作为社会观察者,她还在吐槽“不上清华是因为不喜欢吗”(对亲戚)和“这还有个阿姨你要不要啊”(对熊孩子),这一季已经死抓男女问题。

本季节目刚开始的时候,杨笠还是非常柔软的。“是要我把那些女脱口秀演员撵走吗?你去问思文呀!”她试图在脱口秀表演里融入更多的女权内容;但之后的两场,她的风格转向明显。直言男性“垃圾”,冒犯愈加直白。

杨笠的吐槽,如果放在线下的熟人社交里,也就相当于“渣男走开”的程度。但出现在公开表演中,失去范围限定后,有了扫射的倾向(尽管有观点认为这种扫射还不够)。当喜剧变成了更强的观点输出,很难说她没有走创作捷径。

有多少男性感觉被冒犯,就有多少女性对她的内容表示认同。从命题作文里尝到甜头的杨笠,滑进了舒适区:只要吐槽男性,哪怕没那么好笑,甚至文本有些粗糙,也可以赢得爆梗王。

某种程度上,杨笠的平权宣言是另一种形式的“谐音梗”。创作省力不说,还可以迎合当下的女权红利。和思文沉浸式的职场独立女性不同,杨笠选择了更泛化的男女隔阂。这让她的段子更容易被诟病投机。

同样带有投机倾向的,是靠打纷乱情史中的出格表现圈粉的张雨绮。和汪小菲谈恋爱的时候,跟对方互扇巴掌;和王全安举行婚礼前,被拍到脚踹王全安的路虎车门;后来和袁巴元婚姻内,又用水果刀划伤对方背部,民警到场调解。

细究当年时间线,张雨绮先对王全安一见钟情再和汪小菲分手,但是却在人家订婚当晚去认领王菲调侃大汪订婚的微博,营造自己被劈腿的既视感;在和王全安的婚姻存续期间,张雨绮又被拍到深夜牵手煤老板;和袁巴元的关系,也显示是知3当3的上位。

我们无意鞭笞明星的隐私,但张雨绮情史和她的女权言论相比,显然是“破产”的。更不用说她接受南都周刊采访时“赞成女性可以一对多同时恋爱”,以及在《心动的信号》里说“我是个很强的大女主主义”等强势而不自洽的观点。

半途而废的女性创作

仍有意义的激进启蒙

所谓的“大女子主义”是一种女性沙文主义,是认为女尊男卑,女性更应该统治男性的意识形态。张雨绮如是说,不知道是真持这种观点还是仅仅是为了和“大男子主义”对着干?

张雨绮在《心动的信号》里反对女生主动追男生,认为父母把女孩养得如花似玉不能自降身价。姜思达反问:“男生也是这么长大的,谁还不如花似玉怎么了?”张雨绮半开玩笑的说:“那是你。”

绮绮子也许忘了,王全安当时就是她倒追的,而且不止一次在采访中这么说。张氏的大女子主义,不过就是杀了皇帝自己坐龙椅,非常的不女权也不平权。而要求女性被动,显然又是非常不“女权”的。说白了不过是换了皮的利己主义,底子依旧是男权式的。

在《美人鱼》里,张雨绮有句台词是“我的全身都是宝。”她当然可以依仗美貌和智慧,来享受男权底色的女性优待。不过难以称之为目的纯粹的女权主义者,不过是恃靓行凶罢了。

而侵略性的美貌之外,是强烈的不安全感。张雨绮曾在节目里说母亲看上去很强,其实外强中干,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而把张雨绮投射到国产剧集里,半途而废的女性角色俯拾皆是。

《三十而已》里的钟晓芹,因为不堪忍受丈夫陈屿的冷暴力而离婚。却因“他为了你鱼都不管了,你知道你在他心里有多重要吗”而回心转意。她毅然决然地走出婚姻,然后换了一个角度看前夫,又满心欢喜地复婚了。

这种“出走”然后又“返回”的娜拉,已经成了国产女性剧固定的类型诅咒。包括开启都市女性独立题材浪潮的《我的前半生》,离婚的罗子君虽然不再靠丈夫,却像鼻涕虫一样黏上了闺蜜唐晶,更糟糕的是还有闺蜜的男朋友贺涵。

把几个女性角色以好闺蜜的新式组合在一起,并展现她们的生活情感,集大成于《欢乐颂》。至今,我们仍然可以在《二十不惑》《三十而已》《谁说我结不了婚》里找到影子。

看似强大的女性集合,在危机出现时却需要男性摆平。《欢乐颂》里安迪受舆论困扰时,有谭宗明的保护;樊胜美遇到哥哥的祸事,包亦凡出现使得一切完美落幕。女性独立生存的能力,实际上被剥夺了。大概编剧们实在想不出,除了让男性帮大忙外,女性还有什么机会选择和男性终老?

女性剧集,行百里者半九十。上一集还对男性说滚,下一集就在对方怀里嘤嘤嘤。这正中了叔本华关于女性的一条荒谬论断:“女人从本性上来说意味着服从。”不是女性服从了,是编剧服从了,服从了动摇中但仍牢固的“公序良俗”。

相比号召女性努力提升自己,“买买买就是爱自己”的信众更多。相比正视和改善性别鸿沟,“骂骂骂”的形式更便捷。

但即便有怀疑,有反思,硬糖君仍相信,任何女性主义的话语,哪怕是投机的、激进的、甚至半途而废的,如果能唤醒一些人、撼动一些东西,都有其宝贵的启蒙价值。

而女性主义怎样才能不半途而废,硬糖君想用戴锦华老师的话来结尾:

“告别旧的生活方式,不意味着自然迎来新的生活方式。因为如果我们埋葬了旧时代,开启了新时代,那是一份巨大幸运。我的恐惧在于我们埋葬旧时代,却不慎以自己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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