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唱十字路口:左转个性,右转商业

说唱十字路口:左转个性,右转商业

选择更加被市场认可的、易于被大众接受的选手,也许就是让说唱在国内走向更主流化的一步。

“说唱必须underground!”

“可你为什么会觉得说唱必须underground呢?”

新一季的《中国新说唱 》战火已在今夏燃起,如今已经走到了三强争霸赛。

说唱的第二年,节目的变化看在每个人的眼里:选手个性上的冲突鲜少看到,音乐理念上的碰撞成了这一季新说唱最常被讨论的点。就像文章最开始的那段对话,说唱是否只属于地下,成了选手和导师最常争论的话题。

在9进6的比赛中,曾通过地下赛事Iron mic封神的派克特唱了一首《Y》,写给他的妻子,讲述了他们困难与坚守的故事。

和他1v1对决的,是风格华丽的ICE。比起默默如派克特,站在舞台唱一首走心的歌,实际上在比赛中,善用auto-tune、舞台感更强的ICE显然更能够抓住现场观众的眼球,也更新潮。

导师票选环节,吴亦凡最终选择了ICE晋级。

这是两种完全不同说唱流派的对撞。这样的对撞,也时时刻刻发生在《中国新说唱》。Old school还是新潮的使用新技术新玩法?从战绩上看,后者占了相当明显的优势。新出炉的四强中,周汤豪、刘柏辛、ICE、那吾克热,大多是后者:衣食无忧、海外教育、名气傍身。

当这两种派别的选手交锋在《中国新说唱》的舞台上,最终角逐的结果,是怎样的选择来推动的,又代表了说唱怎样的变迁?

泾渭分明的两股力量

王齐铭和周汤豪,可以看作是这两股力量的代表之一。

“猛得就像一匹下山虎,没人能把我拦得住,虽然比你晚读几年书,内心顽强而且吃得苦!”这是在15强战队5进4比赛里,王齐铭在与周汤豪、ICE合作表演的《Get It Out》时演唱的部分。王齐铭站在舞台中间,周汤豪、ICE在两边和声,像两军对垒。

创作过程中,周汤豪和王齐铭在编曲时产生了分歧。歌曲结尾部分,王齐铭有自己的想法,而周汤豪希望强调整体,“最后都要结束在第四拍,不然就没有结束的感觉了。”两番坚持不下,ICE也认为周汤豪的建议有道理。最后王齐铭摆摆手“好吧,我无所谓的”。

“我是个野人,”王齐铭在节目采访里歪着嘴角笑,“既然是个三人的表演,那就让我去适应他们吧。”

舞台上,王齐铭一件蓝色T恤,摆头甩手踢腿,左右跳动,玩得很开心。可对于舞台表演来说,还是显得有些随意。有相关经验摄像师告诉小娱:“这样的风格,很难跟得上、很难拍。”

周汤豪明显更能够把控舞台。“从台北飞到北京,最高水平炉火纯青”,稳健地站在台上唱出第一句词,镜头就切了一个大特写。紧接着定点精准走位、表情管理、对镜头眨眼放电,看得出有着成熟艺人的舞台经验。

最后的结尾,周汤豪站在舞台中间双手互抱定格,稳稳盯住台下,标准的表演ending;此时王齐铭的手臂仍在摆动。

最终两人效果炸翻全场,完胜了艾热和杨和苏。三人也安全晋级。“周汤豪的编排真的非常好,台风也很有魅力。”网友在弹幕里评价道。

地下地上的同一个说唱梦,苦孩子的英雄梦想 

对于12进9的那场淘汰,王齐铭早就有预感。“有一点直觉。”

也是带着遗憾的。“我很精心地准备了一首歌,唱不了了。”王齐铭轻轻叹气。在比赛现场,他也是哽咽着离开,在节目组采访时忍不住掉泪。“现在想想挺傻的,哈哈。”

令他高兴的是,《中国新说唱》之旅给他带来了比以往多一些的演出机会。“也是想要改善生活,想提高知名度,多赚点钱,就来了这个比赛。”在采访的当天晚上,他就要去北京的糖果live house演出。“演出费比以前涨了5、6倍”。

对于王齐铭而言,说唱是他疲惫朝九晚五生活的英雄梦想。

1991年出生的王齐铭,高中读完便开始找工作。起初在重庆綦江老家的工厂做工,每天三班倒,“螺丝钉一样,太枯燥了”。每天拖着疲惫身躯回到家,戴上耳机的那一刻,王齐铭才觉得生活是属于自己的。

穷小子一个,哪有什么钱来玩说唱。只能利用业余时间写写歌,参加比赛。“一般参赛都得请假,要跟小组长、班长、经理都说一遍。就算不让请我也不管,翘班去比赛。”后来为了赚钱,销售、发传单,什么都干,为了养活他的说唱梦。“哪怕当时穷得身上只有300块钱,我都从没想过放弃说唱。”

比如有一次去烫头发,头发被烫断了,就顺手写了一首《头发乱了》;打车回老家綦江,也会写首《綦江走不走》。在他另一首新歌《喜剧人生》中,也讲述了几个小人物的群像故事。“经常会单相思,要赚钱买房子。”

直到2015年,不停参加比赛的王齐铭被GAI看上,“少一个我这样战斗型的rapper”,收编进了GOSH厂牌。尽管如此,依旧挣不到什么钱,不敢当做主业,兄弟们还在凑钱交工作室的房租。直到去年,GAI的大火带动了GOSH厂牌的知名度,他们才有多一点的机会演出。

“我是一个普通人。唯一比你们多一项技能,就是说唱。”

说唱从少女开始 

确实,2014年的王齐铭,仍在重庆的街头发着传单。而彼时在长沙解放西路的四六酒吧,你会看到一位披着长发的少女,唱一首麻辣鸡(Nicki Minaj)的《Beez in the trap》。

一曲结束台下鼓掌欢呼,少女大方微笑挥手走下台,没人看得出来,这是一个16岁的高中生,这是她第一次在live house演出。而她标准的英文发音,透露着她的出身与江湖派的不同。

“现在想想选这歌挺蠢的。”刘柏辛对着河豚君吐吐舌头做鬼脸,“但还是很感谢C-block大哥们带我飞。”

“当时C-block要在我的高中演出,学校就找了我,帮着他们看场地、调设备。”15岁的刘柏辛就这样认识了这支长沙说唱圈的“地头蛇”,“他们带着我做音乐,接触说唱圈的文化。”对于刚开始接触hip-hop的刘柏辛来说,C-block绝对是将她领上说唱之路的贵人。

从小听遍了各类欧美歌的刘柏辛,经常能在各种才艺比赛里看到她。“有一次我还叫了胖哥(功夫胖)帮我一起唱”。到了高三,就去了韩国参加《K-pop star5》歌手选秀。“想要多体验,多在音乐道路上扩充自己。”

高中毕业,刘柏辛去了美国纽约读金融学。一边埋头苦读,一边忙着写歌,很快发了自己的单曲《Coco made me do it》并收获了一些粉丝。从韩国《K-pop star5》选秀第四名到参加美国“西南偏南”音乐节,再到《中国新说唱》前四强,此时的刘柏辛,只有19岁。

“我爸和刘柏辛爸爸一个单位,天天听我爸唠叨,说刘柏辛这闺女多听话、学习多好,让我跟着学学。”C-block成员之一功夫胖一半吐槽,一半宠溺。“她就像是我们家里优秀的小妹妹。”

此外,四强之一的周汤豪,在台湾亦拥有相当的人气。母亲是歌手父亲是演员的他,走上演艺道路似乎是个必然。美国留学回来后,从词曲制作开始,“后来有大公司跟我谈,希望我走到幕前做歌手。”于是在2009年,周汤豪和蔡依林一起合作了《大丈夫》,“作为歌手的起点”。

热爱hip-hop文化的周汤豪,一直想成为一个rapper,于是来到了内地参加《中国新说唱》。“我想证明自己可以是一个说唱歌手。”参加比赛于他,是要对观众证明,他不仅仅是一个流行偶像,“我可以驾驭更多风格的音乐。”

市场PK地下

王齐铭每一次的演出,都像是“拿命在唱”。唱到激动处,又跑又跳,时常吼得声嘶力竭。在一场battle演出中,王齐铭狠狠盯着对方,脚步一点点挪,逼着对方不得不后退。可以看得出王齐铭通过地下演出的厮杀江湖,很擅长在气势上占尽优势。

但在12进9的比赛中,王齐铭和周汤豪、艾热、ICE的《顶天立地》里,由于他唱时不停跳动幅度太大,导致途中气息不稳,在歌词上有了失误,因此被淘汰。

“我可能跟整个场子都格格不入。但是没事,因为这是我自己。我不愿改变去做一些我不太愿意做的事情。”

在6进4的第一场比赛中,周汤豪的《What you gon do》并没有获得更多青睐。评委们都表示,和炸翻全场的那吾克热相比,他没有投入到自己的表演中。“失去了生命的表现力。”“没有丢开偶像包袱。”

从参赛开始,周汤豪身边始终围绕着各种质疑声。“偶像包袱太重”、“不像个rapper”、“不是来自underground”。

“周汤豪很稳,技巧也很均衡。”导师潘玮柏不止一次在节目里评价。再激烈的赛程,他都能hold住,稳扎稳打。然而,说起质疑,整个采访过程非常淡定的他突然激动,声调也高了起来,“我是一个已经出道的艺人,再来参加比赛就很困难!我拿到不错的成绩,自己很满意!质疑的那些人,如果你觉得自己厉害,那么你就来参加!”

成为偶像,周汤豪从来不排斥。而通常大众将“偶像”看待为实力不够,却让他大呼不公平。2012年周汤豪发布第二张专辑,一手包办了词曲、编曲在内的所有创作。“偶像不代表我没有实力!”

6进4第二场比赛,周汤豪以《做你自己》回应了所有质疑声。“想要做我自己,不想再讨好别人,失去自己。所有的害怕,焦虑,压力,都在心里。”简单的白衣红裤,没有更多灯光和造型,一切返璞归真,把自己一路走来的质疑,都写进了歌词里。能看到一个偶像的皮相下,他真实的内心。

“我的表演风格、技巧都比较均衡。在每首作品的演绎上,我可以说是比较成熟的。”周汤豪对小娱说。

“针对上一场的不足迅速做出调整,这就是一个艺人非常重要的因素。在流行音乐领域借鉴说唱的套路,这是综合能力的一种表现。他的可能性会更多更好玩。”网易云音乐副总裁丁博曾这么评价。

同样擅长调整的,还有刘柏辛。

舞台上大幕投射出古代女子的身影在窗边眺望,远方的战马狂奔踩碎一地梅花……大幕慢慢升起,刘柏辛一身银色长袍,英姿飒爽。“没人可以除了我,带领江山勾勒笔墨”,代表女性独立的《木兰》,刘柏辛告诉小娱,她想要的就是唱出自己的态度:男子可为,女子亦可为之。“恨别家万里,双眼迷离,羌笛胡琴碎铁衣”,转眼从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眼波流转,变成了思家的小儿女情态。最后木兰回到战场,潇洒抱拳,眼神坚定。

评审团全票通过。“抓住了女性的特质:力与美。做得非常完整和巧妙。也融合了东西方的特点,表演性很强。”酷狗音乐首席娱乐官季声珊这么评价。

舞台上是睥睨众生的女王,私底下却是个可爱的女孩儿。“你好,我是刘柏辛的猫,喵~”小娱在采访刘柏辛时,这是她的开场白。

“事实上,我从未把自己只是看做rapper。我的音乐里希望能融合进更多风格,like Hip-hop、R&B、EDM,and everything。”刘柏辛说,“是东西方文化的冲撞,和流派之间的模糊。”

每次表演结束,刘柏辛都“故意”摆出一个高冷的pose和一张冷漠脸,手上却比了个V字。“本来我的脸看起来就很臭,所以比个V字告诉大家,我其实很可爱的。”刘柏辛向小娱笑着说。

没有人会不喜欢她的性格。一张“冷漠脸”搭配爱搞怪,这样的反差萌很有观众缘。一位音乐公司的人这么告诉小娱。

国际感的音乐作品,气质独特且时髦,讨喜的性格,如今商业化艺人必备的特质,刘柏辛都占全了。

“她让我看到了一个最能够切入大众市场的人。”季声珊说。

依靠什么从小众走向大众?

北京有着大大小小数不清的live house。作为中国摇滚乐生长的根据地,这两年的live house却悄然变了主儿——许多演出都换成了hip-hop。那些曾经追着摇滚鼓手不放的“果儿”,开始梳着脏辫,为rapper们心醉神迷。

“从零几年开始吧,记不太清了”,派克特告诉小娱,那几年国内说唱的状况都不好,“到处跑live house场子,全中国的跑。几十块钱一场也演,有时甚至不要钱、贴钱演出,就为了推广自己的音乐。”为了挣钱,派克特到处打工,“端盘子、发传单、做演出策划,帮人制作音乐,只要能挣钱的活儿我都干。”

他在2012年开始有了起色,圈子里有了名气,演出就慢慢多起来。“巡演加上自己给别人制作音乐的收入,慢慢也能负担家人的生活,我挺开心的。”

但真正赚大钱,还是从今年参加完比赛后开始。

派克特和王齐铭的商演明显更多了,在各地live house到处演出,按王齐铭的说法,“演出费起码比以前涨了5、6倍”;功夫胖和热狗合作了一首歌,并在筹备下一张专辑;刘柏辛在发新片和准备接下来的赛事之余,顺便上了个时尚杂志封面;而周汤豪也吸了一波更大众的新粉丝,涨了不少热度。

似乎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而有关说唱商业还是小众的讨论,却始终没有停过。这两股力量在赛场上的交锋,也投射出了中国说唱潮流从小众慢慢走向大众的变迁。

这场比赛里,并没有输家。

王齐铭,功夫胖这样的地下rapper的出现,让大众看到了说唱这一音乐流派,野蛮生长下,强大的生命力。他们不羁,他们自由,他们或许已从节目的离开,但回到了最适合他们的土壤,唱歌给终于找到他们的粉丝听。而这条路,就是新说唱。

而周汤豪,刘柏辛这类选手在节目上的大放异彩,也让我们看到了说唱更多的可能。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愤怒,不满,抗争并不是生活的主题,所以说唱里love&peace的出现,是说唱走向大众,最自然的选择。

新说唱节目的发展,就是中国说唱音乐的发展。作为节目方的爱奇艺,正是抱着推动整个说唱行业在国内发展的初心,才举办了《中国新说唱》。

在节目里,王齐铭和周汤豪是对手,但在未来,他们在作品可能越来越多的融合与交集。而我们要接受的是,说唱音乐越来越多的可能性。哪怕当初地下如沙漠兄弟,黄旭也会在节目中演唱《天堂来信》,《给妈妈的歌》这样的有关兄弟家人情谊的歌曲;偶像如周汤豪,也会在歌里狂妄:“从今天开始,让我来开世,我踩得踏实,我准备开始放肆。”

而作为局内人,大家也在慢慢的接受这样的变化。

被网友称为“小天使”的艾热,作品里永远充满了对家人朋友的爱。他认为,当说唱这种亚文化走向主流之时,势必要顺应态势做出一些调整。“说唱以这样高收视率的情况下展现在大众面前,如果还是像地下一样,太多棱角性的东西,爱的部分变少了,会给大众带来负面的影响。”艾热对小娱讲,不能拿说唱作为一个理由,变成可以肆无忌惮发泄的工具。“如果10、11岁的小孩子,世界观还没养成,就接触到太多负面的东西,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事实上我觉得商业化和地下是可以和谐共处的。”功夫胖告诉小娱,“如果说唱能够走入主流而商业化起来,那么反过来也可以为underground提供更大的资源,这是一种比较健康的模式。”

酷我音乐代表李笋认为,现在一些个性鲜明的艺人,他们由于已经累积了一部分初期的粉丝,才可以keep it real。而对于一个节目而言,要先让选手被大众知道并接受,“才能够不断地做自己”。

“时代不一样了。从以前old school boombap的风格,到现在auto-tune,风格完全不同。但是推动一个行业往前走很重要的一步,就是要有新的东西一起推动行业成长。”导师吴亦凡在做出选手选择的时候,也清晰的表达过自己在说唱发展的看法。

“选一个old school、小众的东西,还是选择一个更加精品化、流行化的东西,本身就是一种抉择。一个说唱节目做出来的作品、歌手也好,是面对一个更大众的人群。”在6进4比赛中,丁博说道。

潮流一直向前,你只有不停追赶。对于这个过程,要做出一定的妥协来换取。选择更加被市场认可的、易于被大众接受的选手,也许就是让说唱在国内走向更主流化的一步。在说唱发源地美国,当硬核说唱大神Eminem开始尝试将trap加入作品时,R&B小王子Justin Bieber已和美国说唱圈大佬DJ Khaled及众多rapper合作推出了一系列冠军单曲。

“要让hip-hop成为主流,不再只存在地下。”ICE认真地唱。

*本文作者刘景慕 陈滢,由新芽NewSeed合作伙伴微信公众号:娱乐资本论授权发布,转载请联系原出处。如内容、图片有任何版权问题,请联系新芽NewSeed处理。